回家,让39个逝去的生命尊严体面地回家。
回家,让遇难者的亲属们能安心安慰地回家。
这是对死者的最大尊重,是对生者的最后安慰;对许康飞来说,则是他的使命和心愿。
昨天下午,许康飞从温州市殡仪馆的化妆间走出来。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一双略显破旧的皮鞋,一双手厚实粗糙,握在手里很踏实。
“刚刚忙完,刚给一具遗体化了妆。”他告诉我。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可爱的姑娘。“这是我徒弟,才21岁,这次也跟我来帮忙。”
许康飞,国家一级防腐整容化妆师、中国殡葬遗体特殊处理小组组长,曾远赴海地,为维和烈士遗体防腐、化妆。
7月25日下午,他带着女弟子,和同事祝土根、长兴殡仪馆和台州殡仪馆的两名高级化妆师来到温州,为在动车事故中的遇难者化妆。
截至昨天,他们已经为7位遇难者化妆。
让我们坐下来,听听他给我们讲的“回家”的故事。
看到遗体有的殡仪馆员工晕了
7月25日下午,我接到民政厅的通知,急忙带着一个学生和同事祝土根(他也是有27年经验的化妆师),一起从杭州出发。
我们的愿望是一致的,就是要把他们打扮得漂亮些,要让事故中的死者走得更有尊严些,让他们安心地上路。
动车事故发生后,我一直在关注;到了现场,我还是吃了一惊,虽然我每年都会见到很多凄惨的场面。
停尸房里,一具具遗体静静睡着。有的缺腿,有的少手,有的支离破碎,有的甚至没有了头。可见事故的惨烈。
好几天了,遗体就这样放在冰柜里,送来晚的已经有些腐烂。
太惨了,惨得连殡仪馆里的工作人员也不敢看。有的人看了就晕了。
伊伊父母、杨峰妻子都是我化的妆
化妆是从26日上午开始的。一天时间里,我们5个人一起给6位遇难者做了化妆,再给他们清洗干净,盖上被子。
这一天很忙碌紧张,一直忙到了晚上8点。化妆间里没有空调,这么热的天,我们又都穿着严实的工作服,出了一身的汗。
问我累不累,我觉得不是累吧。对于我们来说,这是职责。
有几具遗体已经很臃肿了,化妆起来就特别费力。
我记得当天最后两具是小伊伊的父母,她的爸爸破损还不是很严重,妈妈就差多了。我们在想,小伊伊能幸运存活,肯定是受了父母的保护吧。这种爱让我们很感动,心里也挺震撼的。
27日上午又化了一位,一直忙了整个上午。是位40来岁的男子,名字我忘了,他的全身破碎,修整的难度很大,所以才费了这么多时间。
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前天的一具遗体。她已面目全非了,特别是头部。她是个孕妇,有七个月的身孕。
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陈碧,一家死了四个人。她的丈夫杨峰后来一直想找到妻子的头部。
最大的遗憾是不能做到完美
这次事故太惨烈了,遗体破损很大,要想完全复原,实在太困难了。这也是我们最大的遗憾。
头部破碎的有好几个,这是难度最大的。
我们要根据家属提供的照片,来重新做一个,虽然每年我都要做十几个,用橡皮泥或者石膏,但这次不一样,好几个连轮廓也没有,不仅要做出来,而且还要做得像,不然意义就不大。
但不管有多难,我们一定会尽力做好,让家属满意,因为这是留给他们的最大安慰了。
我们只有尽力。
让逝去的生命安心回家
27日上午,有两具遗体火化了。家人们可以带着回家,他们的心情好多了,对我们的技术也是满意的。
这几天,我都在和家属们接触。一开始,他们的态度不好,一见到我们首先问的是,“能不能做好?”
我见多了,有经验,总会很肯定地回答:你放心,可以的,相信我们肯定能做好。
听了我的回答,他们才点点头,表示满意。
化妆好了,我会请家属们过来看,问他们:“这样行不行?”
“行,你做的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或许,他们也听工作人员说起过我的身份。于是,他们的态度一下子变好了。
应该说,我刚来的那天,家属们的情绪很大,因为他们看到的是支离破碎的亲人,甚至都没有清洗。谁见了都会难受,都会发怒的。
其实,按照我们正常的处理是,遗体送到殡仪馆后,就应该先清理,再简单地化妆,盖上被子,这也是对死者的尊重,更是对生者的安慰。
然后,再让家属来认领,这样也能平息家属的怨气和怒气。
我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太不及时了,太被动。
所以现在,除了化妆,我还要帮忙做家属的思想工作,帮着化解一些矛盾。
本来我以为来这里一两天时间就够了,自己杭州的事情也比较多,但是没想到进展很慢,因为这是个大事故,看来要呆好几天了。
我回家晚几天没关系,重要的还是要让这39个逝去的生命能早日安心地回家。他们的亲人一直在等着,盼着。
21岁的女学生一个人大哭了一场
我每天要面对很多逝去的生命,看得多了。而我这个女徒弟吧,她是个新手。
再说说她吧,小姑娘很不容易。她叫季烁红,龙泉人,今年才21岁,是长沙民政学院的大一学生。7月份刚刚来杭州实习。
小姑娘长得很可爱,又聪明,我有些不忍心看她从事这一行,曾劝她改行。但是她自己喜欢。
因为她的几个亲戚去世的时候,很难看,她就下了决心要让别人的亲人漂亮地走。
这次,我带着她来了,让她见见场面,学习学习。
她看到了这些遗体,倒没有怕,学得也很快,怎么样缝伤口,怎么样给死者穿衣服等等,帮了很大的忙。
昨天,她的眼眶红红的。我问她怎么了,她有些难为情地告诉我,师傅,晚上我一个人大哭了一场。
她不是害怕,是因为面对这么多生命如此惨烈地死去,心有不忍,难免悲伤。她说,有的生命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离开了,有的老人本应该享福了,却死于非命,太难接受了。
我很理解,毕竟她还是个21岁的姑娘啊。
我就这样告诉她: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化妆,让遇难的人有尊严,让亲人们带着他们漂漂亮亮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