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电动车》 组照 快拍小友 麦客高歌 摄 职业:教师 年龄:33岁
昨天第一眼看到快报头版的大照片,我心里也一下子抽紧。
老实说,真正钻到心里去的,还不是照片里家属的表情悲痛欲绝,而是两个因素,一个是儿子,一个是电瓶车。人总是对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格外关注,我儿子也才四岁,我每天也骑电瓶车,而且,我还不止一次把儿子放在电瓶车前面的脚踏板上,带着他去西湖边兜风。
骑车带他的时候,我尽量朝座位后面坐,把车座前面凸起的一小部分让给他,儿子主要是站在踏板上,小屁股朝后撅着,让座位分担一点体重。我双手环抱扶牢车把,就像把他拥在怀中,我身体前倾,嘴巴刚好凑到他的耳朵边,儿子一路都很兴奋,东张西望问东问西,我在他耳边轻言细语,有时父子俩还一块儿唱歌……危险性先抛开不讲,这其实是一幅很温馨的画面。这种小小的幸福感受,远不是开着车把他绑在副驾驶座上好比,就像不少女人最怀念的幸福时刻,不是后来坐在宝马车里,而是初恋男友的自行车后座。
微博上不少人对骑电瓶车带孩子的大人颇多责备,我倒觉得,前天的悲剧更多是场意外,或者说教训。因为我们这些骑车带孩子的大人一点儿也不会想到,这么做居然会出那么大的事情,如果事情一定要发生,我坚信,我们都宁愿倒在汽车轮下的是我们自己。
从内心来讲,我还是蛮能理解骑电瓶车带孩子这种举动的(当然必须把安全放在第一)。城市越来越大,房价越来越高,我们住的地方和我们必须要去的地方越来越远,人的时间和体力都很有限,不骑电瓶车,让人怎么办?电瓶车又不像自行车,能在后面给孩子安个座位,不把他放在前面,又能放在哪里?
尽管时隔多年,我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看见别人骑电瓶车时的感觉。
可能因为早习惯了骑车人弯腰躬背努力踏行的模样,看到一个人腰杆笔直正襟危坐一动不动居然也能快速平移,一时觉得特别好笑。
那是2001年10月,我这个懵懵懂懂的莽撞青年,从风沙很大的西北城市兰州刚刚来到杭州,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我是热线新闻记者,经常要跑现场、跑突发,因为积蓄不多,听从前辈同事指点,去秋涛路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上班下班、外出采访,甚至别人介绍相亲,我都是踩着自行车去。那时候,我的同事,包括报社一些领导,都骑自行车。那两年杭州街头电瓶车还很少很少,马路虽然不宽,但远远没有拥挤成现在这样。
来杭第二年,电瓶车就在我身边同事的胯下快速普及了,摄影部还集体去“绿源”店里团购了一批。
一天,我向摄影记者韩丹(现在搞航拍那个)借来他的电瓶车试骑一下,刚坐上去提心吊胆,加速的把手一点儿也不敢往后边拧,我小心翼翼骑了一段,适应之后兴趣大增,本来只想在单位门前来回骑上两圈的,结果那天一直跑到了柳浪闻莺。那个畅快和爽啊,风驰电掣啊。由此可见人类对省力便捷和舒适的渴求,是天生就深植在灵魂里的。
骑过电瓶车回头再骑自行车,心思就不那么安定了。没过几天,我就去超市买来一辆,是最便宜的一款群方,前面没有踏板,骑的时候两脚要分开踩在脚蹬上,长长的电瓶斜插在座位下面。
这辆电瓶车陪我风里雨里,三年还是四年已经记不清了,一直像家人般忠诚可靠,直到一天晚上,在我家的小区楼下被人偷去,不知道它后来去了哪里。
那一年,我的经济条件比刚来杭州时好得多了,已经在流水苑买了一个70多方的小套二手房。丢车之后,我很快又买了一辆,出于对第一辆车的信任和怀念,第二辆牌子选的还是群方,不过这回是带踏板那种。
那时候我身边骑电瓶车的同事,不少人开始买私家车,一般都是经济型家轿,夏利2000已经算是很好的了。摄影部老主任和现在的主任买的都是5万多的夏利,老主任还自豪地到处跟别人讲,宝马能开到哪儿,我的车也能开到哪儿。
买车的同事都感慨,有车真是方便。有人劝我也买,但那时我一点儿也不动心,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上班这么近,出去采访电瓶车足够,买车要花一大笔钱,每年要交这个费那个费,要加油要保养,无论怎么都不划算。
2008年年底,老婆怀了儿子,肚子已经很大,每天挤公交车上下班我不放心,就骑电瓶车接送。有次下班回家经过环城北路建国路路口,被一个交警喝住拦下,指着老婆肚子教育我,“都这样了还骑车带人,不要命了?”说来也怪,以前骑车带老婆被交警拦下罚过好几次,自从老婆大肚子后骑车带她,警察都是教育教育,再没罚过钱。
真正让我下决心买车,是后来一次陪老婆去妇保检查,回来时天下大雨,我俩打着伞在路边拦出租车,又是下班高峰,空车本来就少,老婆身子沉不方便,我冒着雨跑前跑后和人家争抢,衣服几乎湿透,头发湿答答地贴在前额(那时候头发比现在多得多),狼狈不堪。结果半个多小时都没拦到一辆的士,那一刻我咬牙切齿,心里翻来覆去只是一个念头:买车!买车!买车!
2009年1月,儿子出生。3月初,驾照刚拿到一个星期,我就去买了人生第一辆私家车,1.8T自动挡五座途安。开车带着老婆儿子,从心底发出了和同事一样的感慨:真方便啊。
人生可能就是这样,一旦上去就很难下来。自从有车后,不管上班下班自驾出游还是工作采访,我都开车去。至于那辆踏板群方,送给了家里的保姆,这位安徽阿姨非常开心,因为她租的房在石祥路附近,以前周末回去一直都骑自行车。直到现在那辆群方她还骑着,车身上下都被透明胶带缠得像木乃伊一般。
大雨倾盆,北风呼啸,烈日炎炎,雪花飞舞……当我手握方向盘听着音乐,坐在或温暖或凉爽的车里,遇到红灯或拥堵停下,望向旁边慢车道上,那些披着五颜六色雨披的男人们,那些烈日底下用白巾努力把头脸胳膊遮牢的女人们,往往感慨,想想生活啊真是不容易啊。当然更多是对自己奋斗多年终于不用风里来雨里去而产生的一丝虚荣。
那时的事业人生颇为顺遂,是一段“志得意满”的时光。
我开车时经常会遇到电瓶车见缝插针穿来穿去,有时焦躁恼火,心想你们难道不知道旁边汽车在开动么?有时故意表现出仁慈宽厚,唉,人家也不容易。有时候也会摇头感慨,国人啊,素质啊。
去年,我又买了一辆电瓶车,原因很简单,市区开车实在太堵,找个车位实在太难了。现在我往往早上把车开到单位,出去采访只要是在市区,都骑电瓶车去。饱受堵车痛苦之后一旦回归电瓶车,不由得再次发出当年的感慨——真方便啊!
现在的我同时具备两个身份,电瓶车主和私家车主。开车时,我依然会责怪骑车的人不守规矩,骑车时也经常会抱怨驾车的人目中无人。但是因为自己时常在两个角色间来回转换,所以这些责怪和抱怨都不会强烈持久。
去年和今年,我们报社一批80后小年轻都先后买房,因为离主城区远,都打算换了原来的电瓶车,买车。
我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和我当年一样,从一个陌生地方来,经过几年奋斗打拼,在杭州扎根落脚,娶妻生子、买房买车,他们从慢车道的电瓶车队伍中脱离,加入到机动车道的滚滚洪流中去。
但我还是衷心建议他们,继续保留那辆电瓶车。昨天的新闻也都在讲,杭州主城区的停车费,可能要大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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