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的床就铺在母亲的身边,时刻守着母亲。
浙江在线02月21日讯 对于家住缙云县东方镇胪膛村的陈秀丽、陈秀英、陈建龙姐弟仨来说,“植物人”的娘,就如同一片秋天的叶子,随时会飘落下来。但是,他们一直守护着这片叶子,让它走过春天,走过夏天,走过秋天……
记者去胪膛村采访,是在去年冬日的一个午后,阳光丰满,姐妹俩在小阳台上做土爽面。小阳台下就一间条石屋子,屋子里放的两台电动缝纫机已被移到角落里,腾出地儿搁置做土爽面的“行头”。平时,姐妹俩靠加工校服挣点钱。年底了,工厂没活了,加上要为拜年做准备,姐妹俩就做土爽面:“这当作拜年礼品,省点开支。”
她们俩的娘躺在土木结构的屋子里,头上戴着毛线帽,面色红润,睡着了。每天,只有娘睡着了,姐妹俩才有空干活。
9年前的一个夏日凌晨,55岁的娘李娇叶上山摘箬叶,重度摔伤,瘫痪在床,从此,姐妹俩就在家寸步不离地照顾娘,弟弟陈建龙则在外打工,姐弟仨共同撑起这个没了父亲(16年前父亲病逝)的家。
“自己的娘,不脏!”
小阳台的后面是一溜六开间的土木结构老房子,三间是姐妹俩的家,三间是她们叔叔的。姐妹俩的三间老房子,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储物间,一间是卧室。泥土地面的走廊上,一内一外,两根竹子晾衣杆横搭在悬下来的木钩上,晾衣杆上整齐地挂着一个个衣架,衣架上是一条条毛巾。“里面的是娘用的,外面的是我们自己的。”姐姐秀丽说。洗脸、洗头、洗身子、洗脚……给娘用的各种毛巾分得清清楚楚,和毛巾对应的还有一摞大大小小的脸盆。
每天,姐妹俩给娘洗脸、洗身子、洗脚……娘大小便要姐妹俩清理,饭要姐妹俩喂,头发要姐妹俩梳理,身子要姐妹俩擦……离开姐妹俩,娘就如同一片秋天的叶子,随时会从枝头飘落。
为了更好地照顾娘,姐妹俩在娘的房间里放了一张床。深夜,听到娘的一点声响,姐妹俩马上就起床。“娘有时要喝水,有时要小便。”现在的娘就像婴儿一样。
娘以前很能干,家中里里外外大小事务都是娘打理,因为娘没出事前姐妹俩的爹一直生病。娘以前也很爱干净,很清秀,一张在杭州灵隐寺游玩时拍的照片便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娘的这些优点都被姐妹俩继承下来了。姐妹俩把娘照顾得干干净净,把娘照顾得面色红润。
走进姐妹俩和娘共住的房间,干干净净,一点没异味。最抢眼的是娘睡的床的一头,床栏杆和床板之间,码着一筒一筒卷好的卫生纸。娘时不时要小便,姐妹俩白天都不用成人纸尿裤给她垫着,而是每次清理后用纸给她擦干净,再用温水洗干净。“这样娘舒服。”
每隔几天,姐妹俩就给娘洗头。姐妹俩配合默契,姐姐拿来大脸盆,妹妹拿来小矮凳放在大脸盆内,姐姐接着拿来套在一起的两个脸盆放在小矮凳上,妹妹接着倒兑好的温水,最后姐妹俩一起把娘的身子从床上移出来,刚好对着脸盆,一个托着娘的头,一个蹲着撩着水缓缓地浇在娘头上并抹洗发水。洗好头后,妹妹把娘的头搭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只手环住娘的头,一只手拿着吹风机给娘吹头发。姐姐则去拿手电筒和棉棒。
娘头发吹干后,姐妹俩一个拿着手电筒照着娘的耳朵,一个拿着棉棒给娘挖耳屎。
姐妹俩时常给娘翻身子、擦身子。因为娘24小时都躺在床上,不翻动身子会长褥疮,不擦身子会汗涔涔。但是,一到冬天,姐妹俩就烦恼了,因为没空调保暖,有时经常擦身子娘就感冒了。
饶是如此护理,近年来,娘身上还是烂了几个洞。村里人告诉姐妹俩用蚕茧烧成灰敷上,管用。姐妹俩就照做了。“想不到后来娘身上的洞出现外面结痂里面化脓的情况,我们只好问医生拿药了。”
现在,姐妹俩学会了给娘身上烂的洞换药。
娘隔四五天大便一次,姐妹俩每次都把娘大便的日期在墙上的日历上打钩。因为间隔时间长,每次大便,臭味充满整间屋子,姐妹俩用纸把娘的粪便包好捧出去,再帮娘擦洗。有时娘便秘了,刚好碰上弟弟在家,弟弟就会用手指头帮娘把粪便挖出来。
“这样你们觉得脏吗?”我们问。
“自己的娘,不脏!”姐妹俩笑笑。
“娘挑食,每餐菜都不一样!”
娘原来清瘦,出事以后,反而变胖了!
早上,姐妹俩磨好豆浆一调羹一调羹喂给娘喝,打好鸡蛋蒸蛋羹一调羹一调羹喂给娘吃;中午,姐妹俩一个把瘦肉剁得细细的,一个洗好青菜,肉末和切得同样细碎的青菜一起炒,这是娘午饭的菜。晚上,娘的菜要换花样了。
“中午、晚上如果连着吃同样的菜,娘就会喷出来,而且几乎每餐都要吃肉,饭要焖得又软又烂才行。”妹妹说,自己姐妹俩有时太想给娘补营养了,喂给娘蜂蜜,不料娘吃下去后拉肚子,倒坏了事。
娘变胖了,这让姐妹俩高兴的同时也给她们带来了小“烦恼”:每次给娘擦身子,给娘做运动,给娘洗头,都要费很大的劲。“娘自己完全不会动,都要我们一个抱,一个抬,这样移动她的身子,挺沉的。”姐姐说自己的力气因此练出来了。
“娘虽然不会说,但是她懂!”
出事以后,娘变丑了,原本长发变短发,眼睛神采不在了,只会呆呆地一动不动地睁着,嘴角歪斜着,不会说话不会动,木偶人一般,但是姐妹俩说娘其实懂的。
娘唯一的表达方式便是杂乱而短促的“咿咿呀呀”,每当姐妹俩给娘洗头时,娘就眯起眼睛,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这个时候,姐妹俩就边抚摸着娘的头边微笑着跟娘说:“真享受,眼睛都眯起来了。”
冬天到了,姐妹俩要自己做土爽面,有一次,姐妹俩在晚上12点给娘翻过身打算睡觉时说“明天早起和面”。“第二天一早,娘就哼哼哈哈发出声音了,她的意思是提醒我们要早起了。”姐姐说。
每当电话铃声响,娘就很着急地发出声音。姐妹俩其中一个跑去接电话,接了电话没说几句,另一个就对娘说:“放心,不是你儿子的电话。”如果是弟弟打来的,姐妹俩马上告诉娘,娘就放心了,不发声,把原本侧过来的头移回去。“她可能在认真地听我们的通话。”
娘的“懂”是一年又一年姐妹俩跟她说话慢慢出现的奇迹。“娘,咱们洗脸了。”“娘,咱们吃饭了。”……姐妹俩习惯跟娘唠嗑。
“日子很紧巴,但为了娘值得!”
姐妹俩欠了很大一笔债:爹生病时家里欠下10余万元医药费,娘出事后,为了给她医治,姐弟三人又欠下20几万元钱。
虽然欠了这么多钱,但是姐妹俩没账本。“都在心里记着呢,最主要的是邻居、朋友们都很好,不向我们要欠条,他们说什么时候我们有钱了什么时候还,欠的钱到现在还没还过。”妹妹陈秀英说自己很不好意思但是又无能为力。
姐弟三个挣钱就勉强应付家里的日常开支。弟弟在湖南打工,每个月收入2000多元,姐妹俩在家边照顾娘边干些服装加工的活,但收入微薄。
一日三餐,给娘买的卫生纸、纸尿裤等等,点点滴滴的日常开支是姐妹俩绕不开去的生活主题。
“人家都说我家的纸像会吃的一样。”姐姐指着码在床头的一大摞纸说。
夏天天气热,常年躺在床上的娘比常人更需要降温。姐妹俩花了二三百元买了一个空调扇,把冰块放进去,两台电风扇同时扇,24小时不间断。冬天天气冷,因为没卫生间,所以姐妹俩只能开着取暖器给娘擦洗身子。“夏天、冬天的电费很费。”
因为当家,所以姐妹俩会干的事比以前多了很多。姐妹俩会做土爽面;姐妹俩会腌咸菜;姐妹俩会腌肉;姐妹俩会修补灶台;姐妹俩会给娘换药……
让姐妹俩很自豪的一件事是两年前给娘办过60岁的生日!
“我们自己两个买了菜在家烧,简简单单,就请了两桌人,邻居、亲戚、朋友等。”妹妹陈秀英说过生日前,姐妹俩特地问过算命先生能不能给娘办生日,算命先生说“可以”。“虽然这是迷信,但是不这样我们心里不安,娘已经遭受过一次厄运了,我们总想小心翼翼地保护她,算命就是求个心理安慰吧!”姐姐说。
虽然娘卧病在床,但是亲戚之间的人情往来姐妹俩都没落下。“红白事亲戚都来通知我们,我们不好不去,去了就要包红包,礼节都不能少。”妹妹说自己姐妹俩很会算着钱过日子,做土爽面当拜年的年礼,这样就省了买礼品的钱。学会给娘身上烂的洞换药。“如果到医院换,一个洞四五十元钱,两三个洞就要一百多元。”姐姐说。
即使这样,一个月两三千元的开支时常让姐妹俩有限的钱应付不过来。70多岁的邻居老太太说,有几年快过年了姐妹俩拿不出钱置办年货,只好到她那里借了几千元钱。“姐妹俩一般不麻烦别人,那几次实在撑不过去了才找我。我的孙子已经借给他们一笔钱了,弟弟没事干,孙子带着他到湖南打工,车费都是我孙子出的……唉,姐弟三个真是苦命!”
“日子过得紧巴,但为了娘,值得!”姐妹俩舍不得娘受苦,更不会对着娘发脾气。
“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要守着娘!”
一本宽大的相册夹着姐姐陈秀丽和妹妹陈秀英在娘出事以前在温州某服装厂打工的青春岁月。无论是姐姐还是妹妹,20多岁的年纪拍的照片都很洋气,很漂亮。
娘出事以后,姐妹俩回到缙云老家照顾娘。一晃,姐姐陈秀丽今年36岁,妹妹陈秀英35岁,弟弟陈建龙33岁,三人都还没成家。为了照顾娘,三人都把这个事耽搁了。
“也有人给她们介绍对象,但姐妹俩听说男方要她们住到男方家,就不同意了。她们要照顾娘,唉,一年又一年,这事就耽误了。”邻居老太太说。
在找对象这事上,姐妹俩有自己的想法:“有些男人觉得他会娶我们是给了我们很大的面子,我们不需要这种怜悯,宁可一辈子守着娘也不嫁人。”
在娘没出事之前,姐妹俩各自都有男朋友,但是娘出事不久,男友就离开了她们。“都没来过,我们也不强求。”妹妹边做着土爽面边说,说的时候头也没抬,似乎在说着别人的事。
也有人劝姐妹俩把娘送到敬老院去,这样她们找对象的事就顺利些,但是姐妹俩拒绝了。“娘在那没几个月肯定就会出事的。”
和姐妹俩同住一个院子里的还有她们的60多岁的叔叔,叔叔没娶过妻子也没孩子,对叔叔,姐妹俩也很孝顺,把他当父亲一样对待。叔叔则把她们当孩子一样,常常从山上带下几捆柴给她们烧或是帮她们干些体力活。
叔叔身体不好,几年前,他写了到敬老院去的申请书,妹妹说自己把他的申请书撕掉了:“我们不喜欢他到敬老院去,那里毕竟不是自己家。在家里,我们烧了饺子等都会端给他吃,生活上我们会照顾他。”
姐妹俩的孝心叔叔很感动,可是叔叔在姐妹俩找对象这事上对她们有“意见”:“我说就在同村或者邻村找一个,年纪大一些,老实巴交的也没关系,这样可以照顾好老娘。她们不听我的。”
也许,姐妹俩的心事只有她们自己能懂。
……
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帘子般的面条洒在姐妹俩的身上,两人全神贯注地做着面条。不一会,弟弟陈建龙回来了,手里拎着几袋宴席上的熟菜。听姐姐说,弟弟这次回来是为了喝喜酒,“年前还要回湖南。”
把熟菜放到饭桌上之后,弟弟也到小阳台上帮两个姐姐干活。三个人的身影在日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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