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到了衢江。春又归去一些,江又往下流淌一程。而更多的水正在汇合,更多的内容使这条江丰富起来。我们从上游而来,若在宋时,我们该是坐着船沿江而下,在樟树潭的古埠头登陆。沿着略带潮气的小径,到一个叫金仙岩的地方,穿过掩映的绿竹,慢慢走到一个山洞。洞中的那位僧人备有不错的茶。衢江两岸的青山绿水,和文人雅集的相谈之欢,都是催发诗情的元素,于是便挥毫泼墨,便吟诗唱酬。那些诗,被有心人刻在了石壁上。
但我们是坐车来的。从开化到衢江,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比流水快一点,比岁月慢一点。古埠头重建尚在规划中,我亦无法寻访那个山洞,只能凭借蕴真阁的田人兄描述,“宋代的,二十余幅碑刻与摩崖时刻,行、篆、隶、楷俱全,虽是无名者,却几乎均是精品……”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向往的神情;而我,则是无限的想象。那些诗,那些字,记录着千年前的衢江,青山绿树,江行其中,船来舸往,江上往来者时有高士。
不知江参当年有否到过金仙岩山洞。我亦无法拜会江参了。他生于北宋,卒于南宋,一生经历了社会的动荡与朝代的更替,生卒年已不详。但他的作品留了下来。《千里江山图》十分注重水分的运用,并借鉴了米芾水墨云山的技法,远山丛丛,远树蒙蒙,江流蜿蜒、林木苍翠,晴岚乍豁,烟霭葱茏,或断或续,且淡且浓,一派江南水乡的格调。
没有人说得清他究竟去过多少地方,一生漂泊的他必定到达过衢江之外的地方,但他始终没有走出江南的审美。其实画山水的境界与悟道一样:第一层次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层次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层次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然这第三层次看到的已是这山这水的魂,或者说境界。即便是站在衢江的最高峰水门尖,也看不到江水的全貌,江参能画出千里江山,只因心中有丘壑。
每个人都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每个人都可以做一个把江山放在心上的皇帝。
今日我们沿着山路蜿蜒而上,山水已不复宋时山水。我一半行进在平坦的马路上,一路行进在想象中,一个我同时经过两个衢江。
没有人能够要求一个地方始终保持乡村的原貌而止步,但我们可以保持住那份情怀。分离的两个我在今日最后一个景点得到了落处。去看花。去莲花镇看玫瑰。那些美丽与芬芳是同一片水土孕育的。他们整治了乌溪江的污染,他们正努力发展现代化农业。“虽然是吃亏的,但我们在上游,我们要对这条江负责。”他们说。我相信衢江人心中都有这一条江。
是的,没有人能把一条江完整地看在眼里。但每个人,都可以把一条江放在心里。连同它的清澈与波涛。心中有山水,方能画好山水,写好山水;心中有江山,方能治好江山,而长得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