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钱塘江上游的一条支流。它源自丽水龙泉,流经遂昌再流过衢州。流到这里叫乌溪江。
巫少飞说自己少年时期时常乘机动船从衢州到遂昌去爷爷家。他看江水有感慨,刚到中年的他一说起少年时光,似有种沿江溯源的感觉。他在说乌溪江这个词时是充满感情的,有着对少年时光的追忆,在他说这个词时,他原先爱语说的神情?间安静了下来。在与巫少飞的交谈中,我总觉得他的发音有点奇特,直至岭洋乡徐书记带着疑问的语气说,你不是地道的衢县人吧?正证明了我的直觉是对的。
在此居住生活的人,语言,江,时间,它们是四位一体的。仙霞湖水库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比新安江水库还早。人,语言,江,时间,这四位一体,在岭洋乡抱珠垄村与鱼山村有着一种深度的交融。这语言,在乡村,更带有乡民的直觉与无意识的潜在的言说。几十年来,乡民们的方言发音会有許多微妙的改变。还在湖中央在船上看岸上的抱珠垄村时,山坡上几组错落有致的民房与库区与满山的林木构成了一幅诗意闲居图。筑成水库之后的乌溪江,即现在的仙霞湖,流速减缓了,几乎是静止的。沿江生活的乡民们,也因流水的减缓与水面的开阔,其生活而发生不经意的变化。这变化,就是他们的生活节奏的无意识地放慢,相对放松的心态,这正对应了平缓开阔的水面。生活与生产的交融,以及生活节奏的相对放慢,使得乡村文化悄悄地萌发。路上,我抬头的间隙,看到了一座旧式民居前用毛笔写在门眉与窗眉上访方的“暗香”“疏影”“朝阳鸣凤”“日暖风和”这四组毛笔字,这字写得有风骨,且带书卷气。巫少飞看我看得专注,他说,这是村里已经过世的一位老人写的,老人名叫柴汝梅,一个一辈子在鱼山村的乡村书法家,平时喜欢帮人号个箩筐、风车、日常用具等,只要有人叫他去号,他就提笔写下“某某年某某某”,“某某某置”,如“一九九三年邱亦农置用”等。后我们来到了柴汝梅老人的外孙女家里,看到了一张老人号风车的照片,在一架扇谷子用的木风车上,柴汝梅写下“去浮存实”四个沉实的大字。在往回的路上,我再次看到了另一座老房子上柴汝梅老人写下的字。厨房门眉上写“五未和”,两个窗户上方分别写着“吟风”、“读月”,在乡村,能有如此诗意的命名,顿时使人心生敬意。在鱼山村,柴汝梅老人是文化的传播者与践行者。也是因了老人,鱼山村这个极其普通的村庄,有了笔墨诗意。而这乡村文化的传播,也因了水流的缓慢水面的开阔,因了乡民们生活节奏的相对减缓,被村民们广为接受。同时,放慢了生活节奏的乡民们使得鱼山村以及旁边的抱珠垄村等村庄,有着潜在的文化需求。
而在另一堵墙上,我惊讶地看到两行工整的儿童体毛笔字“2012年是世界末日,是我人生的最后一天”,这一行字令我一时无语。这是一孩子写下的,写的是玛雅预言中有关2012年12月24日世界末日的一刻。这说明这个看似安静的似桃花源记中的小村,它在当今网络时代,外界的信息照样对它产生着大影响。有时,这种影响是与世界同步的。
是的,这一条江,乌溪江——钱塘江上游的一条支流,在巫少飞的叙述中,它是少年诗意时光的再现;在鱼山村柴汝梅老人的为村民提笔号生活及生产资料的过程中,它提供的是无意而强大的文化诗意。哪怕,这诗意需求与经济需求相对而言还是少量的。但已经是弥足珍贵。正如汇入大江之前的支流,它所涌动的诗意,往往会在清晨或午后阳光的斜照下,显得格外动人心魄!而这诗意,最终都将汇入浩荡壮观的钱塘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