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海哭的声音
“爸爸出去开船时，跟其他船撞了，船翻了，他就掉水里死了。”只有跟熟悉人，9岁的小毅(化名)才会解释爸爸去哪儿了。
小毅一家世代居住在宁波象山鹤浦镇，鹤浦所在的南田岛是宁波第一大岛，47个村里有31个从事渔业生产，全镇有大小渔船近600艘。3.5万岛民中，登记在册的渔民有4611人。
鹤浦镇的人以海为生，但也有不少人葬身海中。据鹤浦镇有关部门不完全统计，2005年以来，有23人在出海时丧生，23个家庭失去支柱，小毅家是其中之一。象山县从2009年至今，共发生47起海上渔业安全事故，70人在事故中死亡。
从2月起，都市快报和浙江省妇女儿童基金会“关怀家”基金，共同发起“圆梦100”大型公益活动。继关注衢州留守儿童、丽水农村“两癌”妇女、杭州自闭症儿童，“圆梦100”聚焦宁波象山县关注遭遇海难的家庭。
海难家庭故事
“我是爷爷奶奶生的”
被带到校长办公室时，鹤浦中心小学的小毅紧张得走到墙根前才停下来，坐下时也直愣愣不说话，问一句答一句。
小毅和其他几个孩子住在镇上一位辅导老师家。周一到周五，老师督促他们学习，严格控制看电视的时间，如果老师辅导过后，还是不会做，“老师会打我”。小毅不喜欢住在那。
周六上午，爷爷骑着电动车去老师家，把小毅接回文山前村的家。小毅从小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如果有人问他是谁生的，他回答：“我是爷爷奶奶生的。”只有在别的小朋友跟着爸爸妈妈，带着小铲子去海边玩时，他才会羡慕一番。在小毅的世界，似乎从来没有和爸爸妈妈有过交集，他只有在照片里才见过爸爸妈妈的样子。他回忆说，在幼儿园中班时，他踩着凳子去找零食，看到一个盒子里有几张照片，他猜那就是爸爸妈妈。
说起小毅，67岁的奶奶蔡文华就哭。小毅爸爸36岁才有了小毅，孩子两个月时，小毅妈妈回了河北娘家再没回来。为赚钱，小毅爸爸在镇上帮人打鱼、打短工，小毅一直跟着爷爷奶奶，所以对爸爸印象不深。小毅四岁时，爸爸在休渔期偷偷出海，出去就再也没回来，连尸体都没找到。“其他的(工作)都不赚钱，只有出海，没办法。”小毅爷爷叹着气说。
小毅爷爷在镇上念佛给人超度，一次100多元，但活不多。小毅奶奶在家开了个杂货店，“以前生意还不错，但现在大家都骑着电瓶车去镇里买东西了，每天就赚几包泡面钱”。
去年爷爷肺部查出患有肿瘤，切除了半个肺，手术加化疗花了7万多元，奶奶身体也不好。如果不是小毅大伯和姑姑负担起孩子学费，老两口根本没法把小毅安排到老师家住。
爷爷坚持每周接孩子回家，“看着孙子就像看到了儿子，现在得了这病，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
一个大浪失去四位亲人
杨春雷是鹤浦镇渔办主任，2006年开始负责镇里渔业安全生产。今年“五一”刚过，他就接到两起海上安全事故消息：鹤浦一艘渔船被另一艘山东渔船撞了，有几个船员在纠纷中受了点轻伤；一个船老大和儿子出海捕捞，儿子不慎落水，船老大跳海救人，最终父子丧生。
杨春雷说，船老大的儿子很年轻，才27岁，刚结婚不久，如果事发时父子都穿着救生衣，生还几率会大得多，“父亲当时太着急了，别说穿救生衣，连顺手在腰间绑根绳子都没想。”
对于鹤浦镇的人来说，这样的噩耗并不陌生。鹤浦镇螺蛳礁村一位60多岁的梅大伯回忆：他6岁那年，岛上渔民还撑着木舟在岱山附近打鱼，他的爷爷带着爸爸和叔叔出海，结果一个大浪打来他失去了四位亲人……至今说起，梅大伯仍情绪激动，眼眶发红，“再说眼泪都要下来了，不说了”。
杨春雷说，现在的船只都是钢铁造的，安全设施也越来越齐全，比如用于定位的“北斗”系统、能及时探测前方障碍物的“避碰”设施等，在政府补贴、大力推广下已经普及，近年来发生的海上渔业安全事故远比以前少。
海上作业风险在哪？
以象山鹤浦镇为例，近年来多起海上渔业安全事故，都是怎样发生的？经常协调处理事故的杨春雷总结，碰撞、台风、火灾等比较多发：有时渔船逐鱼航行，容易与沿航道而行的交通运输船发生碰撞，如果渔船没有开启“避碰”设备，或者因为连日打鱼疲劳驾驶，都可能撞上；台风属于不可抗因素，但和船老大的经验有关，比如预报台风何时登陆，如果船老大判断撤退时间、风浪大小失误，可能造成事故；火灾则多数因为电线老化、老鼠咬断电线皮、烧煤气等原因造成。
鹤浦镇渔业服务站站长朱健说，有些工种、船只风险会高一些。比如负责撒网的伙计，需要配合机械操控，站在甲板上人工把网撒出去时，很容易落水。蟹笼船船员较多(11人左右)、蟹笼船叠得较高，属于高危船只。2006年，一艘蟹笼船在江苏附近海域失踪，船上11位船员至今杳无音讯，这也是鹤浦镇近年最严重的一起事故……
出海捕鱼仍是诱人职业
“除了打鱼我们不会别的。”一说转行，几乎所有被问到的渔民都这么回应。
鹤浦不少渔民都是捕鱼世家，他们小学或初中毕业，就开始出海了，经验代代相传，除非碰到事故，才会考虑改行。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渔民在撒网时落水，幸亏水性好，紧紧拉住渔网，捡回一条命。之后，他就改行跟女婿做起了建材生意。
另外，在岛上，出海所获得的收入是非常诱人的。如果在一条600马力的大船上做工，船员出海时每月工资有七八千元，技术含量更高的机轮长、大副，每个月至少1.3万元工资，还不包括奖金。
拥有渔业捕捞许可证的船老大，身家千万的不在少数。2006年起，国家施行柴油补贴政策，根据渔船功率发放相应的柴油补贴，只要严格遵守规定，一个船老大一年可以获得几十万元补贴。
“岛上很多渔民是没有土地的，就靠打鱼。因为出海赚得多，很多原本有土地的人，也跟着亲戚去打鱼了。”鹤浦镇党委副书记杨卫东说。其他赚钱的行业也和海有关，造船业、海鲜买卖、水产养殖……
我们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幸福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象山鹤浦镇23个遭遇海难的家庭失去顶梁柱也就失去了壮劳力，摆在眼前的最大困难就是经济拮据，这些孤儿寡母被生活所累。很多母亲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开支，不得不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来养家。
这些家庭基本上成为低保户，按今年的标准，每个月每人450元。家里有老人的话，60岁以上每个月还有130元高龄津贴，这就是一家人生活的收入。
“和他们相比，现在情况已经好多了，很多渔民都有了保障。”渔办主任杨春雷说。
我们调查发现，近年，渔民的投保意识越来越强，目前鹤浦镇在册船只船主保险率100%。渔民参加的是“渔业互助保险”，船主按每位船员800元额度投保，如果有船员发生意外，最高可获赔50万元。另外船主的赔偿、各级政府部门的慰问金等加起来也有一二十万元。
此外，鹤浦镇政府在2011年成立了“渔嫂促进会”，平时除了培训渔嫂的海上安全生产意识、敦促渔民安全作业以外，还发动经济条件不错的渔民捐款。个人捐款加上部分镇财政拨款，将以慰问金的形式在节假日发放到部分海难家庭，一般一户一年有两三千元，特别困难的家庭有5000元左右。
尽管镇政府工作人员开始思考如何让渔民转产转型，但要让靠海吃海的渔民们离开海洋，依然是道难题。（都市快报）
- 大滩里暗藏"杀机"满是地笼游丝网 鱼虾面临生死劫
- 《马云和他的朋友们》来了 红旗新书引关注
- 解读聘任制公务员：变革才是关注重点
- "五水共治"访谈引百万网民关注 省领导承诺让百姓喝上放心水
- 关注 | 中纪委驻会副书记分7个组赴地方调研 吴玉良到浙江
看浙江新闻，关注浙江在线微信
凡注有"浙江在线"或电头为"浙江在线"的稿件，均为浙江在线独家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或镜像；授权转载必须注明来源为"浙江在线"，并保留"浙江在线"的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