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生经常这样安静地望着窗外。
浙江在线05月30日讯 (钱江晚报记者 陈久忍文/摄)7年前，他签下一份协议，自愿捐献眼角膜。7年后，他被查出胃癌晚期，时日无多。他找出泛黄的《自愿捐献角膜登记卡》，践行承诺。昨天，他又在永康红十字会签下《人体器官捐赠志愿书》，再捐出心脏、肾脏等健康器官。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位45岁的男人年轻时曾吸毒、贩毒，还因抢劫被判刑。他说，现在是自己来还债了。
陌生男子来电：
七年前他签了捐角膜协议，是时候了
“心舞”真名胡芳，是兰溪供电局的一名职工，金华著名的角膜劝捐志愿者，也是金华市人大代表。
5月27日下午4点多，“心舞”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男士低沉的声音。对方自称姓刘，说自己病入膏肓，想捐器官。
电话挂掉后，“心舞”查阅档案才确认，2007年下半年，这位l刘先生曾找她签过自愿捐献眼角膜协议书。她将协议书寄过去，对方填好寄回来。两人并没见过面。
那时，“心舞”刚成为一名角膜劝捐志愿者，正在网络连载后来让她声名大噪的“角膜劝捐日记”。这位刘先生，是最早一批签订协议、自愿捐献角膜的志愿者。这么多年下来，“心舞”很清楚，有些签订协议的志愿者，后来却因为家属不同意等原因，不再捐献，“签这个协议，只是说明对方有意向，并无强制要求”。
所以，得知时隔七年刘先生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心舞”非常感动。
由于工作在身，她联系了永康红十字会，让双方进一步对接。
去年查出胃癌晚期
他明白时日无多，该践行承诺了
昨天上午，记者陪同刘先生来到永康红十字会。
他戴墨镜，穿短袖T恤牛仔裤，简单整洁。他健谈、大方，和印象中的外来务工者不大一样。
刘先生老家贵州，今年45岁。2007年起，他一直在金华、永康开车送货。
去年10月，他开始出现呕吐症状，当时以为是胃溃疡，没有在意。今年3月，症状加重，他去医院做了病理切片，确诊胃癌晚期。
4月初，他去北京武警三医院。医生告诉他，癌细胞已经扩散。他明白，时日无多。
前两天整理物品时，他翻出了7年前的《自愿捐献角膜登记卡》。他决定践行承诺。
时隔七年，联系上“心舞”让他费了一番周折。
他上网搜出“心舞”工作的单位，再打114查出单位号码。第一个号码打错了，打第二个号码时找到了她。
昨天，他又签下一份器官捐献书
同意捐出肾脏、心脏、胰腺、小肠
2007年，刘先生决定捐角膜时，没意识到这么快就要兑现承诺。
那时，他刚服完刑。
身在狱中时，母亲患尿毒症，全靠邻居、医院工作人员照顾。
对此，他一直心怀感激。所以，出狱一个多月，看到报纸上有捐献的消息，他就拨通了“心舞”的电话，“当时，我想是等我百年后，再捐出眼角膜的”。
人生无常，今年3月一纸确诊书，让他一眼望到了生命的尽头。
4月，在北京治疗期间，他看到医院周边房子墙上很多小广告：“眼角膜5万，肾脏20万……”拨通了其中一个的电话，对方说，他们会先养着他，等有需要时再切除器官。
“拿身体做交易，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刘先生宁愿捐献这些器官。
所以，昨天下午，当永康红十字会工作人员，问他愿不愿意捐献其他器官时，他毫不犹疑地签了字。
在这份《人体器官捐赠志愿书》中，刘先生表示同意捐出肾脏、心脏、胰腺、小肠等器官。
红十字会初步确认，刘先生的这些器官应该还是健康的。
刘先生说，到这一步，他看开了，“心里很平静，没有什么波澜”。
他曾吸毒贩毒，还曾因抢劫入狱
刘先生说，得知自己胃癌晚期后，他一直想不通，自己不喝酒，坚持洗冷水澡，身体一直很好啊。思来想去，他觉得，是以前做了太多浑蛋事，现在要还债了。
刘说自己不是个好人。
出生40多天，他就被送到养父母家里，成为家里的独生子。他的养父母都是国企职工，生活条件不错。
然而，在他10岁时，养父去世。刘先生说，没有父亲管，他渐渐走上了歪路。
1985年，他顶替养父的岗位，成为一名国企职工。由于家里条件好，缺少管束，他沾染上了吸毒的恶习，甚至帮人贩毒。
在20世纪的最后几年，他的生活一塌糊涂。
国企改制，他被买断工龄下岗。因为吸毒，他离了婚。为了供毒，他卖了房。
戒毒瘾容易，戒心瘾难。为了不再复吸，2004年，他决定离开老家来到金华。
“刚下火车站时，兜里只有四五百元。”20多天后，钱花光了，他去抢劫，判了4年。
从2004年2月到2007年6月，他都在金华第五监狱度过。
期间，因为狱中表现好，他获得了8个月的减刑。
因为女儿，他开始改过自新
刘先生的改变，从2007年开始。这时，他已是接近四十不惑的年纪。
“可能年纪大了，开始为女儿考虑了。”刘先生说，从女儿角度想，谁都不希望有一个像他那样的爸爸。
女儿7岁时，刘先生和妻子离婚。之后，女儿由和刘先生和他姐姐一起照顾，“平时，我姐姐负责她的学费，我负责生活费。”
2008年，女儿考上了大学，开支增大。刘先生不想让姐姐负担那么重，开始攒钱。
由于在金华朋友多，经常吃喝玩乐剩不下钱，2009年他来到永康打工。开车送货，每月工资1400多元。每个月，他会拿出约1000元，寄给女儿当生活费。
前年，女儿大学毕业。去年，女儿成家又生了个孩子。刘先生松了口气——总算把女儿养大成人。
今年查出癌症后，他一直没把病情告诉女儿。他说，不想再给女儿抹黑，也不想影响女儿的生活。他决定悄悄离开。
他已近乎无牵无挂
唯一放不下的是女友
刘先生说，他已近乎无牵无挂。
他的养父母、姐姐都已去世。1987年，他找到亲生父母，现在他们也去世了。女儿已成家，有了孩子，不需要他照顾了。
去年，刘先生开始了自己的生活。他在永康找了一个女朋友，对方还有一个女儿，3个人开始过自己的小日子。
女朋友知道他的病情，但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痛苦，也不知道他捐赠器官的事。
10天前，刘先生病情加重，“两天只能吃一碗粥。有时，咽口水、呼吸都会痛。”
疼痛也从胃部扩散，蔓延到整个胸部。几天前的一个凌晨，因为剧痛，刘先生跑到桥边，一度想投河自尽。
但为了不让女友担心，他强装笑脸，“痛的时候就去卫生间，或者借口出去逛一下。”
现在，他倍加珍惜剩下的日子。
刘先生6点起床，送小孩去上学，晚上12点才睡。他说，最不放心的就是女友。没有他，光是每天小孩的接送，就很不方便。
(应当事人要求，刘先生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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