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陌搭搭估计不会想到自己最后会回台州老家干男装电商。那时，他用心准备了简历和过往绘画作品，满腔热情地打算找一份游戏原画师的工作。
现实却向这个00后小伙浇了一盆冷水：两个月时间在网上找了100多家公司，无一成功。其中，不少招聘方直接提到了要会熟练使用AI绘画工具。
因为AIGC（人工智能生成内容）技术的发展，不少行业已经开始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在这其中，游戏是AI最先也最容易攻克的，而原画又是目前受冲击最大的领域。
焦虑、不安的情绪在一些相关从业者中传递。相比之下，有着十余年CG绘画从业经验及原画教学经验的肥鹏，显得有点淡然：人类手握AI新生产力的交接棒，“正在经历一次极其重要的技术变革，能做的就是调整心态、拥抱变化。”
从未来游戏原画师到开男装网店
时间倒回到一个月前。
103人，陌搭搭看着某在线招聘平台显示的“已沟通”人数，轻轻叹了口气，截了几张图发到小红书上，排解心中的郁闷：“送达+已读=失业”“行业变化太快，未来该怎么办？”他还在底下建了个投票“要不要坚持画画”，277个参与网友中，“坚持派”略多于“放弃派”。
就读于绍兴一所高校数字媒体艺术专业的陌搭搭，2021年起学习游戏原画，并心心念念地想在毕业后找家游戏公司做一名原画师。
作为游戏行业里比较前置的开发岗位，原画师的职责是根据游戏项目前期设定的美术风格，将文字描述的角色或场景用绘画形式表现出来，从而为后期的三维建模制作等提供蓝图参考；主要分为角色原画师、场景原画师等。
5月初，陌搭搭开始频繁出没于在线招聘平台，投的都与原画相关，其中不少是实习岗位。然而，一次次沟通下来，他才发现：“很多公司明确要有经验、要会AI，实习岗位都不好找。”
其间，一家小规模的外包公司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开出的薪酬是实习期1000元/月，转正后3000元/月。这样的薪资水平，显然达不到心理预期。
陌搭搭的经历，在网上也炸出了一批游戏原画从业者以及正在学习的网友。
有人“同病相怜”与他共勉，“我入行没几个月，游戏原画今年确实非常难，AI冲击大，加油”；有人热心为他支招：要不试试转运营岗？美甲好像生意也不错？还有几位前辈在看了他的画作集后，指出不足之处：“你的线稿不错，建议好好加强一下‘细化’，提高完成度。”
陌搭搭的一些练习作
小伙子虽然还是放不下心中所爱，但转身速度极快，在谢过所有网友的鼓励和建议后，决定暂时换行当。来杭州四季青等地学习考察了4天，他返回台州老家，跟小伙伴合伙开起工作室和淘宝店，开卖潮流男装。
“哈啰宝子们，今天给大家分享三款性价比超高的T恤。”6月13日，第一支穿搭推荐短视频上架，至今店铺里销量最好的T恤已经卖出了9件。他说：“我会将美术设计学到的东西，融入日常的服饰搭配，也算是学以致用吧。”
自由原画师接单价
从2万元/张降至4000元/张
陌搭搭们刚好赶上了剧烈变化的一年。
早在3月初，心动网络创始人黄一孟在海外社交媒体上爆料：“最近和两个游戏团队聊天，团队一把原画外包公司给砍了，团队二把翻译外包公司给砍了。AI已经实际开始影响很多人的工作岗位。”
5月27日，雷亚游戏身陷“转用AI创作后解雇画师”传闻，引发热议。官方辟谣：没有解雇任何美术人员，反而招募更多拥有AI专长的新成员，完善开发流程以及AI辅助的教育训练。
6月11日，巨人网络董事长史玉柱公开表示：目前旗下几乎所有游戏项目使用人工智能进行研发。
……
在整个游戏行业吃到技术变革红利的同时，部分像原画师这样的从业者正承受着变革带来的阵痛：已经入职的担心失业，还没入职的害怕找不到工作。焦虑的情绪，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还没有真正取代但确实造成了威胁”的不确定性。
“某知名游戏公司前不久优化了美术团队，只留下一部分人做后期修图，以及为AI提供更多训练素材。”无界AI内容生态中心负责人赵杰诚日常辗转于全国各地，与一些游戏、动漫公司接洽。“我接触过的上规模游戏公司有十七八家，可以说百分百将AI用到了工作流程中，这可能也将成为主流的产业趋势。”
被影响的除了岗位数量，还有薪资水平。
“前几年，像是高级原画师，薪酬高一点的可以达到三四万元/月。”杭州名驹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总经理兼首席顾问沈敏跃透露，“然而随着AI技术的成熟，现在这个岗位的薪酬降得比较厉害。如果应聘者本身水平一般，还可能连工作都找不到。”
另据一位业内人士透露，在AI绘画爆发的这几个月，“一位自由原画师接稿，原先可以开到2万元/张，现在降至4000元/张。”
事实上，即便没有AI绘画的出现，游戏原画师这一岗位也已经处于“就业饱和”。 “2000-2017年，大量人才涌入，行业门槛随之变高。”沈敏跃回忆。
人的价值体现在哪里？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AI也会为一些小而精的团队甚至是个人带来一些新机遇：不需要大量人力、时间就可能做出爆品，大团队和小团队之间的距离将被进一步缩小。
早在去年下半年初次尝试AI绘画工具时，肥鹏似乎就预见了如今这个场景：“AI未来肯定会替代一部分人类画师，它的强大不在于现在做成了什么样的图，而是它会无休止地学习，生成的图一定会越来越好。”
他坦言自己也曾焦虑不安，思考的问题从“AI能为我做些什么”转变到“我能为AI做什么”。到后来，他想通了也释然了：“我不需要为AI做什么，因为它最终会变成一键式操作，趋于完美。”
肥鹏借助AI绘画工具创作的人物
“但有些东西是AI如论如何也学不会的，比如人的情绪价值。绘画是门艺术，一笔一划都体现了画师的理解，这是属于人类本身的东西。而我们欣赏画，其实也是与创作者交流。”在肥鹏看来，“AI只是帮我们出了一张符合需求的图，属于快餐，能填饱肚子但没有回味。而人的绘画就好比私房菜，因为掌勺者的不同而各具风味。”这也是此前一些以画风出名的游戏，一旦被发现使用AI绘画工具的痕迹，就会引来众多玩家不满的主要原因之一。
肥鹏为恩师创作的肖像画。在他看来，人类画师的情绪价值是AI无法取代的。
对于正在焦虑、迷茫的从业者，肥鹏也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了建议：“拥抱变化，以乐于学习的心态去接受。”
沈敏跃则建议尽量多学一点，沉淀自己，“努力成为复合型人才，只有单一的、初级的职场技能，更容易被AI取代。”
赵杰诚团队眼下正在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走进一些高校，让更多学生和老师有学习和了解AI绘画的机会。“除了介绍AI如何融入现有工作流（上色、多角度人设参考等），还会告诉大家哪些东西是AI无法替代的，像是人的创意、自我审美修养等。”
陌搭搭也在学习。最近，他在B站上刷到了AI开淘宝店的视频，即AI全程参与店铺设计、取名、装修、营销等一系列流程，觉得很新奇。“试着用AI生成模特图和宣传文案，但实际效果距离理想状态有差距，能带来的收益也不明了，需要继续学习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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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正在努力寻找和AI的共处之道。毕竟在生成式AI爆发的时代，各行各业被重塑大概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游戏行业只是个开始。如何保持人类的竞争力，体现人的价值，可能是每个“打工人”都要面对的现实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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