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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花郎原来是个裁缝!一担荷花火出圈的汉服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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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06/30
10:39:14
2023-06-30 10:39:14 来源:潮新闻 记者 刘玉涵

  西湖送花郎

  在“西湖送花郎”走红十天之后,我再次见到了两位送花人。

  送花姑娘陈喜悦扎了个文静的麻花辫,同样是一身荷花一样的汉服装扮,却十分日常,坐在咖啡店里也不违和。而见到送花郎一青的时候,他穿一身明制大袖道袍走来,由市井货郎摇身一变,让人不禁想到古时的教书先生。

  这是送花人在西湖外的样子。

  笑容非常感染人、造型十分接地气的送花郎是一位“95后”,1996年出生的一青已经是一名成熟的汉服裁缝了,工作室虽然不大,但是今年的订单已经是满额状态。送花郎人气颇高,而活动背后的策划者其实是送花姑娘,陈喜悦是2022年中国美术学院的毕业生,年纪更小,一位“00后”。

  6月15日晚上,喜悦临时起意,把公益送花的想法告诉了一青,两人一拍即合,连夜准备,于是就有了浪漫满分的“西湖送花郎”。说起来,他们以往虽然有过合作,但西湖送花是二人第一次正式搭档。在确定好主题之后,两个人分头准备行头,在没有商量过细节的情况下,妆容造型和谐地搭在了一起,十分默契。

  没多久,俩人又临时决定,在端午节这天到德寿宫外面送起了粽子——回答问题就可以换粽子,把宋韵十足的风景线从西湖延伸到了德寿宫。

  德寿宫卖货郎

  喜悦和一青的第一次碰面在去年七夕,也是陈喜悦策划的卖货郎场景复原活动。喜悦耗时180天,还原了宋代卖货郎的摊位,叫上圈子里的“同袍”一起来摆摊。汉服爱好者们往往互称“同袍”,自称“袍子”,既是同袍,就会时不时一起参加活动、合作造型,很快便相熟起来。

  一青早在卖货郎之前,就因为喜悦的毕业设计关注到了她。陈喜悦是中国美院文物鉴藏系文物保护与修复专业的,临毕业的时候花费10万元制作了《青山影重重——两宋汉族女性服饰廓形流变》,涉及到五代宋初至宋末的十九套服饰,让人眼前一亮。

  从送花郎到卖货郎,我和他们聊了聊这场夏日浪漫背后的故事。

  截自《青山影重重》,其中模特都是陈喜悦自己

  10万元与180天,复原的成本

  耗时半年,耗资10万元,为什么一个汉服相关的毕业设计会需要这么高的成本?

  复原的过程并不容易。

  在汉服圈,汉服的风格有很多种不同的类别,包括追求还原古时面貌的、尽力贴合当下日常进行改良的、突出飘逸感具有仙侠气的等等。像喜悦和一青就属于第一种,他们会自己考据文物、典籍等,定制服装、道具,力求形象复原。他们在西湖边送荷花时的打扮正是基于这样的风格,从而给路人带来了“一秒临安”的穿越感。

  服饰选择需要考虑形制、纹样、颜色等多重方面,喜悦往往会参考考古出土的织物、古画、壁画以及文献资料等等进行搭配。在一些特别需要注意的时候,还得要考虑场景中的人物身份,因为某些颜色、纹样在某一时期只有某一阶层的人有资格穿戴,像平民在古时有穿戴上上的颜色限制,上可兼下,但下不可僭越。

  在喜悦的毕业设计里,展示了服装、饰品、妆容、道具、花卉的变化。比如五代宋初的双环髻参考了《引路菩萨图》中的一个造型,北宋中早期齐胸裙的纹样取自长干寺地宫出土的织物,南宋一平民女性发型参考了李嵩的《骷髅幻戏图》……

  截自《青山影重重》

  参考诸多资料之后涉及出来的服饰,许多都需要定制,包括饰品也参照古物设计,便产生了一笔不菲的开销。喜悦称其为“为爱发电”,毕业后的创意策划,也是她用自己做汉服模特的薪酬补贴的,这是一份热爱。

  一青的工作就是定制汉服制作,根据客户情况量体、选面料、选形制,再进行画板、制作,成本比一般的成衣要高些,有时候还要根据客户需求添加各种工艺细节。大件的单品需要三到四天的制作工时,一般的单品也需要两三天完成。

  他的定制汉服是复原的风格,所以在让客户挑选形制的时候,一青会提供一个文物资料库作为参考。每年,他一共大概要花一两个月的时间去博物馆“采风”,看织品实物。“去博物馆里看会比较清晰,照片多少会有些偏差,很多也比较模糊,质地、纹样这些,到现场看了才更清楚。”

  一青常去博物馆收集出土织物素材

  一些服饰文物上的细节

  除了常去的中国丝绸博物馆,一青还去过苏州博物馆、南京博物馆、山东孔府博物馆等地收集资料、测量数据。有时候,“袍子们”会一起去集体学习,算是一种“特种兵式”团建。

  服饰以外,大大小小的道具制作起来也需要一定周期,部分道具找朋友合作,也有不少道具是由他们亲手制作。

  喜悦的货郎车参考了《清明上河图》上的独轮货车造型和(传)苏汉臣《货郎图》中的货郎推车,借鉴其中形式结构,通过猜测绘制设计了货郎车;而货郎担子则尽量复原了《清明上河图》中的货郎担子。货郎车上,从农具到玩具安排了各种木制、竹制的生活用品,据统计,数量超过了一百件。

  卖货郎

  道具的准备往往是根据画作形象对照实物来复刻,但是喜悦也常常遇到不知道古代东西到底长什么样的情况。“有的东西在画作上能找到,但是我们看不到实物;或者只有文字记载,也想象不出它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了保证成果尽量严谨,对于资料太少的物品,喜悦只能选择略过,而资料多一些的则以一个可能性比较大的猜测面貌进行还原。

  端午节德寿宫外的货郎打了一把蓝绿色的罗伞,伞周一圈还挂了一串一串的小物件。这把伞就是两个人一起制作的,在伞架的基础上裁布、装饰、悬挂吊坠,参考的是明代(传)崔子忠的《货郎图》。

  罗伞参考及制作

  如果仔细看的话,我们还会发现细节中的巧思。比如,同样是担子,送花郎和卖货郎就不一样:前者担的是平直的扁担,而后者的则是两头翘起,两种担子都在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中出现过。

  《清明上河图》中的两种担子

  走进日常,小众文化的破圈

  6月18日,钱江晚报的头版报道刊发出来之后,喜悦很兴奋地把版面给家人看。她不只是因为被报道而开心,背后还多了一层自证之意——从前,家里人非常不认可她穿汉服。

  “我爸妈一开始特别反对,说过我好多次,可能是觉得比较小众。”喜悦说,“我们家在小城市嘛,他们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会觉得我这样格格不入,不像个普通人,太奇怪了。”

  陈喜悦是江苏人,很小的时候就对传统文化相关的事情感兴趣,汉服的各种类别里也尤其喜欢复原的风格,她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归结于“天生的”。

  来到中国美院上大学之后,她终于入手了自己的第一件汉服,并且开始利用业余时间自学相关的知识。2020年11月,她在社交平台上上传了自己的一项课程作业:以视频的形式展示了佛教的璎珞文化,体现了中国宗教世俗化的主题。从那时开始,喜悦开始策划并拍摄一个接一个的国风造型,逐渐开始进行一些经典古画的场景复刻。

  截自《宝络珠璎饰华裳》

  随着陈喜悦的成果越来越受关注和欢迎,汉服的社会认可度也逐年提高,喜悦的家人逐渐接受了她的爱好。在她毕业的时候,家人们还一起帮忙完成毕业设计。在货郎的行头里面,货郎推车和货郎担子就是她爸爸根据她的设计稿研究制作出来的。

  一青倒是没有不被理解的烦恼,他因为以前工作环境的关系经常会接触到文物一类传统文化相关的事物,渐渐对汉服产生了兴趣。他从2015年开始接触汉服领域,同时主动学习起相关的手艺,到2019年左右正式当起了汉服裁缝。

  在这近十年间,他也见证了汉服由小众到逐渐火热的过程,作为圈内少数群体的男性,近些年比例也高了起来。

  从订单来看,来自周边的订单多些,除此之外更有要飞往海外的汉服。“很多留学生要出国学习的时候,他们会想带一套汉服出去,有些就会在我们这里做,这个情况还蛮多。”一青说起来有些小骄傲,“算是世界各地都有(我做的汉服)。”

  一青的小工作室

  一青制作的一种款式

  他还经常会接到成人礼、毕业典礼上穿汉服的单子,汉服已经不只是游玩摆拍的服饰,越来越走到日常生活的场合之中。

  自得琴社的古琴版《哆啦A梦之歌》、河南卫视《唐宫夜宴》、舞剧《只此青绿》、大唐不夜城的不倒翁和盛唐密盒……随着一个接一个国风IP的出圈,国风逐渐成为潮流。

  各地也涌现出不少汉服集市和汉服节,浙江自然是汉服氛围最浓重的省份之一。福建人一青正是因为喜欢杭州的氛围而留了下来,一待就是十多年。除了嘉兴西塘汉服文化周这样的大型汉服集会,杭州的中国丝绸博物馆“国丝汉服节”还会举办专业的论坛、讲座,给汉服爱好者们提供学习的机会。在全国范围内,共青团中央还发起了中国华服日的活动,每年农历三月初三着华服、习汉礼。

  汉服文化越来越获得社会与官方的广泛认可,这让像喜悦父母一样的人们感到安心。

  喜悦复刻的许多内容都是宋人的日常生活,《货郎图》《卖浆图》《蹴鞠图》等等。她也是希望展示出传统汉服日常的一面,穿汉服除了美观古朴,也不失方便与妥当。这样的市井烟火气更让人感到亲切,也让更多的人容易接受和喜爱。

  复刻宋人卖浆——宋代的奶茶店

  所以“西湖送花郎”的出现并非偶然,像喜悦和一青这样的“袍子”们经常在闲暇时相约出游,大多也是临时起意便聚在杭州的某处湖山佳处,成为值得偶遇的一景。

  根据一青的观察,目前汉服圈以年轻人居多,年龄大多在40岁以下。而这一次西湖卖花走红之后,他收到许多40+中年人的认可和点赞。这怎么不算一种破圈呢?

  不止浪漫,汉服背后的产业链

  西湖送花之后没几天,他们收到了制作五毒香包老板的信息。这几天,老板的订单突然激增,忙不过来了,后来发现,原来是两位送花人带火了传统手艺制作的香包。

  这样的现象让人惊喜,也不足为奇。汉服文化背后,有一条不算短的产业链,彼此相依、相互促进。

  一青对这一链条已经比较熟悉了。单就服饰来讲,最上游可以追溯到绘制纹样的专业绘图师;确定了纹样便交给面料商确定服饰料子,这一步就涉及传统非遗工艺的面料制作;再接下来就是汉服工厂或是私人定制做成成衣或单品。

  其他相关配件包括首服、鞋子、腰带、首饰等都有各自的专门产业链,许多饰品就运用到传统的绒花、缠花等非遗技艺。汉服热自然地促进了非遗的发展,非遗产业也在这一过程中恢复了生机。一青提到近来很受欢迎的鱼灯,“老人家做一个不容易但价格其实卖得便宜,早些年几乎无人问津。”好在,现在更多人开始向往起“一夜鱼龙舞”的场景。

  鱼灯

  当然,目前的汉服圈还不算成熟:抄袭、山寨一类劣币驱逐良币的情况时有发生,资本的入场也对原创型的个体商户造成了一定的冲击……但不可否认的是,汉服圈逐年壮大,人们对汉服的热情逐年高涨,汉服文化在“混乱中繁荣”。更有不少小朋友一出生便是“袍二代”,从小习惯和爸妈汉服亲子装出行。

  就像喜悦在采访中讲到:火的不是我,是传统文化。

  根据艾媒咨询的数据统计,2014年时,中国汉服爱好者的规模只有32万人,可到了2020年达到了516.3万人,2022年则约为850.7万人,两年内的增长超过了十年前数量的十倍。2022年中国汉服市场销售规模达125.4亿元;2023年的第一季度监测数据显示,本年累计已实现销售额约36.2亿元,同比增长15.4%。

  面对突然的热度,一青表示“这只是惊鸿一瞥”:做一件衣服赚一份工钱,还是要把手头的生意做好,手艺不能落下。

  同时,这也只是我们对广大汉服“同袍”们的一瞥,古典的东方浪漫其实早渗透进了现代的都市血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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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汉服;文化;西湖;荷花责任编辑:孙婧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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