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azing,they are so nice!”12月3日下午,几名外国游客在逛台州市椒江区章安老街时,被郑米华的竹编作品吸引住了,玩了半天,拍了一堆照片,也买走不少,说是带回国给亲友们开开眼界。
这样的场景,71岁的郑米华早已见怪不怪了。尽管不会说外语,但丝毫不影响他将传统的竹编手艺展示给外国友人们,不仅弘扬了文化,也为自己争取到了订单。
50余载的制竹生涯里,郑米华和他的竹编手艺几经“浮沉”,但不服输的他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努力,一次次“绝处逢生”,让竹编这门老手艺与时俱进,持续焕发出生机。
如今,郑米华和自己的子女共同守护着竹编技艺,顺应市场的需求,不断开发出消费者喜闻乐见的新产品,实现技艺传承的同时,也创造出了价值和财富。
“能吃一辈子”的手艺被塑料不锈钢“当头一棒”
“你敢信吗?我那时候拜入竹编师傅门下学习没多久,媒婆就把我家门挤破了。”说起50多年前的“辉煌”,郑米华满脸藏不住的得意洋洋。
很难还原当时的盛况,但在上世纪70年代的章安街道,竹编手艺可是大家眼里的“铁饭碗”,出道即能巅峰,学成就能赚钱,被誉为可以“吃一辈子”的吃香手艺。
郑米华出生在章安木器竹匠家庭,从小耳濡目染,对竹器制作有着极大的兴趣。1969年,初中毕业的郑米华才17岁,他也想继承家中的衣钵,但因为当时他的父亲身兼多职,没有时间和精力专门培养他,于是最终将他托付给了当地最有名望的竹匠名师卢学根教导。
那个年代,人人都指竹编手艺的好,但却没有多少人能够吃得了竹编行业的苦。回想起当学徒的四五年间,郑米华还是对当时的艰苦记忆犹新。“这门手艺需要经过大量的练习才能领悟到其中的精髓,每天从早到晚,都是和竹子打交道,如何挑选竹子,如何处理和加工,最终变成不同粗细的竹篾,然后还要用不同的手法和技艺来编织。”
不说流程和手法繁难,单是每天长时间地蹲地制作,就让人苦不堪言。“因为制作需要,我们大多时候都是蹲在地上的。有时候做得入了迷,连续蹲了一两个小时,等意识到了,发现已经站不起来了。”经常一天做下来,腿麻头晕,晚上连迈腿上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且每天长时间聚精会神地劈削竹篾,郑米华的眼睛一直处在高强度的聚焦状态,这也让他落下了严重的眼疾。就在接受记者采访当天,记者也留意到郑米华的眼睛都是处在较为严重的肿胀状态,不断有浊泪流下,这是他做了半个多世纪竹匠所付出的代价。
21岁那年,郑米华学成出师,因为技法过硬,为人处事认真负责,好口碑很快就传出去了。那时的家家户户,生活中都离不开竹制品, 比如扁担,笠帽,莱蓝,脚箩,晒品,畚斗,米箩,饭箩,糠筛米筛,团基大箩等等,缺一不可。
“我那会儿不断被邀请到客户家里,帮忙制作全套竹制用品。”工钱是按天数给的,郑米华手法娴熟,工艺精湛,一般师傅需要3天才能完成的工作量,他基本上2天就能赶出来,活好还能省工钱,大家都来约郑米华了。“那时候受到的待遇也好,主人家一天负责我3餐饭外,中间还有2顿茶歇给我烧点补品甜汤。”
然而这样的盛况持续了十余年,却在80年代中期,随着塑料制品和不锈钢制品的开始普及,竹编手艺开始遭到了冷落。“大家都感受到了塑料和不锈钢制品的便宜耐用,慢慢替换了家中的竹制用品,我这边的生意也是肉眼可见地变差。”
从原先排着队找他,然后到偶尔有人找他,再到后来,一整个月都等不到几个人来找他做东西了。
在逆境中寻找竹编手艺新出路
受到新事物的冲击,原本以为可以不愁吃喝一辈子的手艺,很快迎来了落幕,这让竹编行业的同行们愁眉苦脸,很多人为了吃饱饭,不得不另谋职业。
1986年,“撑不住”的郑米华开始创业,不过他没有去做和原来工作无关的内容,而是选择和竹编工艺有联系的项目来做。“我当时就在想,难道这个竹编手艺就一无是处了吗?家庭用品用不到了,难道其他领域也都用不上?”
思维活络的郑米华很快发现了新的商机。那时候,建房修葺都需要搭建脚手架,方便建筑工人可以在上面攀爬和操作。“原先的脚手架大多用木头这些简单搭一下,不仅牢固度没保证,而且实在使用过程中也有很多不便和风险。”于是郑米华就将竹编作品“缜密不破”的手法延伸出来,将竹篾变成结实的竹竿,用这种工艺搭出来的脚手架,轻盈耐用,牢固安全,很快就受到了工地和建筑行业的青睐,郑米华又迎来了做不完的订单。
可这样的好生意没有持续多少年,随着脚手架逐步普及成更坚固的金属架子,郑米华的行业再一次面临挑战。
90年代初,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更加活跃,市民的消费需求也越来越旺盛,品种也愈来愈丰富,这让郑米华也有很多机会寻找商机。
“以前大家都吃大包子,然后到90年代的时候,突然流行起小笼包。但那会儿,蒸笼普遍还是那种很大的大蒸笼,并不适合小笼包的蒸制需求。”敏锐捕捉到这块市场潜在需求,回到家中的郑米华开始研究小蒸笼的制作,开发了直径15、20、25厘米等等不同尺码的小蒸笼,然后送到包子铺那里供对方挑选。看到一个个小巧精致的小蒸笼,包子铺老板们爱不释手。郑米华又一次“破冰”成功。
待到小蒸笼的制作市场开始竞争激烈起来时,郑米华早已经抽身而退,他又有了新思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百姓的生活水平已经提高了很多,除了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外,大家对生活品质的追求也在不断提高,一些制作漂亮的手工艺品和伴手礼的需求也逐渐变得旺盛,中国从古至今一直流传的“礼尚往来”也有了更丰富的选择和内涵。
“紧跟时代主题,摸清大众的需求,制作出大家喜欢的礼品,就不愁没人买。”郑米华告诉记者,虽然竹制用品的市场萎缩了,但不代表就是一点市场都没了。比如,在农村里,大家都还保留着结婚嫁娶需要竹制器皿举行婚礼仪式的传统,郑米华就把这块业务承接了下来,虽然不多,每个月总有几个单子找上门。
“随着经济发展,家长们对孩子的学习越来越看重,中高考成了每户家庭看重的大事,大家都希望在儿女的升学考试中讨个好彩头,所以我就发明了‘鲤鱼跃龙门’的竹制礼品,每年夏天中高考季,就会有很多人找我定做这个礼品。”
郑米华还抓住了现代人环保意识的增强,和对传统自然用品的追求,寻找一些上档次的酒店寻求合作。“很多游客到高档酒店下榻,特别喜欢酒店里放衣服的竹箩,搁鞋子用的竹鞋架,以及挂东西的竹架子,爱坐竹藤椅……而这些东西,我都能做。”这样迎合顾客需求的提议,酒店自然不会拒绝,郑米华又多了一些合作伙伴。
在郑米华位于章安老街的竹编工坊里,记者还看到很多具有时代意义的作品,比如新中国成立70周年的纪念品,防疫抗疫的纪念竹扇子等,既生动又接地气,总有一款产品会在某个瞬间戳中顾客的心,产品自然是不愁卖的。
“所以说,不是时代淘汰了某个手艺,只要自己肯动脑子,准确分析大众的需求,推着老手艺不断运用到市场有需求的层面,老手艺自然不会‘老去’。”
竹编手艺后继有人且越做越大
和许多传统老手艺被时代逐渐淘汰不同,郑米华不仅守护好了竹编这门技艺,而且还在一步步发展和做大。让老爷子最欣慰的是,家里的两个儿子也都已经得到他的真传。
“以前竹编生意忙的时候,我的两个儿子一直在给我帮忙。”大量的练习加上郑米华的贴身指导,两个儿子的竹编手艺很快也变得娴熟精湛,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
在郑米华的支持和帮助下,大儿子郑福秋担任了椒江二轻竹编工艺厂的副厂长,协同厂里的几十名员工,开始将研发的各类在市面上叫好叫座的竹编产品批量生产。郑福秋也牢记老父亲的教诲和嘱托:“要多动脑筋,多分析潜在的市场需求,发现人家没有的东西,就要去做别人没有的东西,才能占到先机,闯出机遇。”同时,郑米华的不少作品流入国外后,也为他赢得了不少国际上的订单,像日本等亚洲国家,也经常会到郑米华这里下订单,而这些单子,郑米华都已经可以放心交给郑福秋去做了。
“我的小儿子郑福军现在在做厨师,不过他也时常会把竹编的手艺用来制作一些菜肴的装饰上,赢得很多美食家的肯定和赞许。”说起两个儿子,郑米华满脸自豪。“很多时候,竹编手艺不一定就用死在一个地方,它的原理和工艺手法,是可以千变万化地用到不同领域的。”正是参透了这们手艺的精髓,郑米华和他的子女们,才能不断创新和尝试,让这门祖传手艺不断发扬光大。
更让郑米华感到暖心的,是他们这样的老手艺人,在古稀之年,不仅没有被遗忘,相反,当地政府非常重视他们,不仅开发出古色古香的老街,更是免费提供店面,在政策和补贴上不断给出支持,让他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向游客展示竹编技艺,向外界传承匠人精神。
“这边的政府工作人员真的非常有心的,经常会来拜访我,问我近况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及时给我提供帮助,帮我解决难题。”而且,政府工作人员还会不时举办各类活动和宣传,将游客们吸引到章安老街,游客一多,郑米华的竹编铺子就热闹了起来,被游客“众星捧月”的感觉,让郑米华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鼎盛时期。
此外,政府还会组织学校学生,到章安老街开展社会实践课,锻炼学生的动手能力,感受一下非遗文化的魅力,而郑米华这边就是学生们过来社会实践的合作场所。为了方便学生过来体验,郑米华还在闲暇时间制作了不少模板,只需要将竹篾在模板上放上去,按照一定的规则交织编排,很快就能做出一个简单的竹编半成品,再经过简单地扎捆塑形,一个小篮子或者一只小鱼箩就很快成型了,弱化了前期准备材料的枯燥以及入门体验的难度,让学生们短时间里就可以收获成功和快乐。
“你要让孩子们直接品尝到甜头和成就感,他们才有可能愿意更多的接触这门手艺。”看得出来,为了培养晚辈们对竹编技艺的兴趣,老人家煞费苦心。
作为传统手工艺的传播者,郑米华在和游客以及学生交流的时候,也不忘进行一些爱国主义教育,在他的很多作品中,也不难看到有相关“爱国”“爱党”元素的呈现。在郑米华看来,老手艺得以流传,离不开好政策的支撑,老匠人们能持续得到尊重,也多亏了党和国家的保护和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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