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瓜卖130元还供不应求 吃瓜群众为啥爱这只瓜

　　今年夏天，一款来自平湖的西瓜大放异彩。

　　这款西瓜论只卖，平均一只瓜约10斤重、当前售价超过130元，而且一上市就被抢光。平湖瓜农刚种下的今年最后一茬瓜，将在9月底收获，现在已基本被各地客商预订。这款“明星瓜”叫马铃瓜，很多人称其为“西瓜中的‘爱马仕’”。今年，马铃瓜在平湖的种植面积同比增长50%以上。

　　马铃瓜曾是平湖西瓜的当家品种。上世纪70年代，西瓜新品种不断更新，马铃瓜几乎绝迹。为了让马铃瓜重新面世，平湖与浙江大学农学院、新疆农业科学院、平湖市天露西瓜研究所等单位合作，不断对马铃瓜进行提纯复壮、杂交改良。简单说，就是通过科学育种让马铃瓜保留原有风味，而且“体质”更强、口感更佳。

　　平湖为何要花大力气复兴一个西瓜品种？一只西瓜的复兴路上又有哪些故事？日前，记者前往平湖探寻。

统一包装的平湖马铃瓜。受访者供图

　　寻种 

　　全国拉网找到幸存“芯片”

　　马铃瓜的“前世”令人唏嘘。

　　上世纪30至60年代，马铃瓜曾是平湖西瓜的主栽品种，70年代已经没落——糖度更高、口感更好、储存更方便的新品种纷纷上市，取代了马铃瓜的“江湖地位”。

　　尽管如此，不少老一辈的平湖人和上海、杭州等周边地区百姓依然怀念“小时候那口味道”。还有客商前来平湖，询问马铃瓜的现状。渐渐地，平湖相关部门开始意识到：马铃瓜依旧有市场。

　　“马铃瓜以前是西瓜里的优质品种，全国闻名。当时老百姓家里很少有冰箱，难以存储水果，马铃瓜个大，一个瓜相当于两个普通西瓜的大小，切开吃不完就浪费了。这是它在上世纪70年代逐渐被取代的原因之一。”平湖市人大常委会监察司法工委主任周其明说，“拿到今天来看，西瓜个头大，根本不是毛病。”

马铃瓜具有水墨画般的深色外皮。受访者供图

　　2009年，周其明是平湖市农业经济局（平湖市农业农村局的前身）党委书记，他很早就意识到复兴马铃瓜的必要性。“马铃瓜其实有优点，比如口感细腻、皮厚耐储运。”周其明说，这样优质的种质资源应该会被保留下来。于是，一场“寻种之旅”启动了。

　　首先考虑的地点，就是平湖本地。遗憾的是，马铃瓜没在平湖保留下种子。“我们去平湖全市的种子种苗店找过，也询问过老一辈的农技人员，还挨家挨户走访农户，都一无所获。”周其明回忆。于是，平湖市农业经济局的工作人员加大力度，逐渐在全国各地铺开“寻种网”。

　　2010年，就在周其明和同事们四处碰壁时，平湖本地西瓜种植“发烧友”吴勤飞提供了一条线索：“中国农业科学院在郑州成立了果树研究所，或许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郑州果树研究所主要研究西瓜、甜瓜、苹果、梨等，是中国果业科技创新的“国家队”成员。恰巧这时，周其明的同事方丽娟即将去郑州参加农博会。

　　接到“寻种”任务的方丽娟，公务活动一结束，就前往郑州果树研究所。在成千上万颗种子里，她如愿以偿，找到了马铃瓜的种子。“当时花100元，买回了10颗种子。”方丽娟说。

　　好事成双。很快，杭州也传来喜讯——通过浙江大学农学院园艺系张明方教授的育种团队，工作人员也找到了几十颗马铃瓜种子。

　　“种质资源是农业的‘芯片’，是农业科技原始创新、可持续发展不可替代的源头和物质基础。好在马铃瓜种子得以保存下来。”浙江省种子管理站产业科科长陈小央感叹。

　　好不容易找到了珍贵的种子，平湖立即与浙江大学农学院、新疆农业科学院、平湖市天露西瓜研究所等单位合作，在2011年成立了复兴马铃瓜的研究团队，开展马铃瓜提纯复壮工作。

　　育苗 

　　让“歪瓜裂枣”更细嫩鲜甜

　　“先要把马铃瓜种出来，后续再逐步改良。”周其明分析，要让马铃瓜重新被大家接受，肯定少不了改良，要结合市面上受欢迎的西瓜的优点，同时保留马铃瓜原本的特点。于是，研究团队展开了第一步工作——对马铃瓜种子进行自交，以纯化马铃瓜的品种性状。

　　“西瓜是雌雄同株的异花授粉植物，我们需要选择符合马铃瓜品种特性的优良瓜苗，在开花期将同一植株上的雌花与雄花配对授粉。”张明方说。

　　初次自交后，团队成员密切关注果实的生长情况，并在果实成熟后，选择性状表现优异的种子进行下一轮自交。这一过程需要经过多次重复，直至获得性状稳定、纯度高的种子种苗。研究团队对马铃瓜种子进行了四代自交。“四代自交意味着我们把这一过程重复了四遍，最大程度地保留马铃瓜原本的特点。”张明方说。

　　2014年，自交纯化的第一颗马铃瓜终于成熟了。时任平湖市农业经济局副局长的朱浩，接过了复兴马铃瓜的接力棒。

　　“当时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瓜，一头大一头小，整个瓜形长长的，瓜皮颜色比较深，纹路有点水墨的感觉，确实很像我在照片里见过的样子。但是长得歪歪扭扭，像是‘歪瓜裂枣’。”朱浩打趣道，他出生于1968年，他们这一辈人小时候已经没有马铃瓜了。

　　虽是“歪瓜裂枣”，但毕竟是第一次见到，朱浩很兴奋，和同事们立刻开瓜品尝。“一切开就发现瓜皮很厚，籽很多、很大。尝过‘老底子’马铃瓜的同事说，有马铃瓜独特的细腻口感。”

　　第一步工作算是成功了，接下来就是改良，让马铃瓜更符合现代人的口味。张明方虽然在育种方面有研究，但毕竟不是平湖本地人，马铃瓜改良后是否还能匹配平湖人偏好的口感，张明方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时，朱浩想到了吴勤飞。作为平湖本地的资深西瓜育种专家，他实践经验丰富，应该能担当重任。彼时的吴勤飞已成立了个人独资企业平湖市天露西瓜研究所。当平湖市农业技术推广中心的工作人员找到他时，他一口就答应了。

　　“纯化后的种子保留了马铃瓜的优良性质，只要与平湖现存其他品种的优质西瓜种子杂交，就可以最大限度保留马铃瓜的独特口感，同时具备鲜甜、汁水足等优质西瓜的特点。”吴勤飞说，选择参与杂交的西瓜种子是最重要的环节，这要依靠多年的实践经验，“一般选的种子都要颜色深一点、色泽光亮，而且饱满光滑、大小适中，这样的种子，结出的瓜才好吃。”

　　改良马铃瓜的每一个环节，吴勤飞都亲力亲为，在他的研究所工作室里，每一颗西瓜种子都被贴上了预估评分标签，分类放置在不同的培养皿中。“为了更快培育出马铃瓜，我一年种三茬，加速种子的改良。”吴勤飞说，他平均一天10个小时在研究所里与马铃瓜打交道。研究所的6个大棚里，一茬茬满载期许的马铃瓜不断结出。

　　2019年，首批杂交后品质较好的马铃瓜成熟了。吴勤飞立刻邀请平湖市农业技术推广中心的农技人员前来品鉴。“前后进行了8年纯化和改良，最终得到了既有马铃瓜特征、又有更好口感的改良‘版本’。”平湖市农业技术推广中心副主任吴平感叹，经过杂交改良后的马铃瓜，细嫩无渣、口感极佳，甜度最高超过14度，普通西瓜则在10度左右。

　　“平湖复兴了当地马铃瓜产业，使这一传统优势地方品种焕发了生命力，这也成了国内应用地方西瓜品种资源，满足新时代消费者对西瓜口感、品质更高需求的典型案例。”张明方高度评价。他认为，这对推动当地西瓜产业发展、挖掘当地西瓜传统文化具有标本意义，同时也给国内同行就如何保护、利用地方优质品种资源提供了经验。

　　出圈 

　　本地“圈粉”后赴新疆试水

　　改良成功只是第一步，同时需要考虑的，还有如何让马铃瓜稳定投产上市。

　　为了保证马铃瓜的品质，起码得有十几年种瓜经验的种植大户，才能领取改良后的马铃瓜种子。

　　除了对“入行”时间有要求，平湖对管理方式、包装、销售等也有一套标准化“模板”。比如管理方式，必须用有机肥，要安装防虫网防止病虫害。最重要的是在整枝阶段，要将藤蔓多余的分枝去干净，做到两根藤只结一个马铃瓜；在包装上，平湖还统一设计了体现当地文化元素的礼盒……

　　平湖瓜农时勤根和西瓜打了近30年交道，他的西瓜基地位于平湖市广陈镇，面积约45亩，共有80多个大棚。去年起，时勤根在自家地里试种了10多亩马铃瓜，还没上市就被预订光了。时勤根说，一只马铃瓜能卖130元，他种西瓜快30年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好瓜。

马铃瓜种植户时勤根（左一）向村民传授种植经验。 共享联盟·平湖 王强 摄

　　为了尽快打开市场，平湖还组织瓜农参加各类农博会、果蔬展销会等，并利用供销社的网络优势，帮助瓜农对接商家、联系运输车辆等，不断拓宽销售渠道。

　　平湖针对西瓜产业出台相关政策，也助力马铃瓜进一步“出圈”。2021年，平湖启动“西瓜振兴”五年行动计划，通过品种培育、品质严控、品牌打造，全面促进产业转型升级。

　　五年行动计划中满是实质性举措。例如：平湖每年补贴西瓜产业500万元；对种植平湖马铃瓜5亩及以上的，给予每亩1500元的补助……

　　收益看得见摸得着，又有政策扶持，越来越多的平湖瓜农开始尝试种植马铃瓜。从2021年马铃瓜成规模上市至今，其平均售价提高60%以上，亩均效益最高可达5万元，提高50%以上，是普通西瓜的3倍多。

　　虽然销售火爆，但吴勤飞并没就此躺平，他带领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不断琢磨怎样培育出更多受市场欢迎的马铃瓜。今年，在他的研究所里，新结出了一批个头均匀、表皮光滑的马铃瓜，这种瓜有着冰淇淋般的口感。“我们想让马铃瓜更加精致，比如个头再小一些，形状更圆些，这样更适合消费者送礼。”吴勤飞说。

　　除了在本地市场“圈粉”，马铃瓜正积极“走出去”。平湖市农业农村局首先拿对口支援的新疆阿克苏地区沙雅县试水。

　　几个月前，沙雅县古勒巴格镇实验种植基地生机盎然，西瓜藤上挂满了马铃瓜。沙雅县丰富的光热资源与偏沙性土壤，赋予了西瓜得天独厚的生长条件。今年5月，这一茬马铃瓜成熟后，以其不同于新疆本地瓜的全新口味广受欢迎。相较沙雅普通西瓜，马铃瓜的售价要高几倍。

　　如今，马铃瓜已获评2024年第一批全国名特优新农产品，正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接下来，我们打算在全国更多地方尝试种植马铃瓜。”吴平说，要让马铃瓜包括整个西瓜产业持续发展，必须延长供应周期，让平湖西瓜在消费者面前“存在感”更强。

　　比如，宁夏气候干燥，海南冬季气候温润。平湖五六月梅雨季的时候可以在宁夏种瓜，等10月、11月天冷的时候再到海南去种，这样起码有半年时间，市场上都能有马铃瓜的身影。“平湖的瓜农对异地种植也很感兴趣，不少瓜农已去外地考察并开始准备。”吴平说。

　　平湖的西瓜产业，路子正越走越宽。

　　记者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