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科医生干起心理专家的活儿

　　愁肠寸断是形容愁得肠子都断成一段段的。虽然有点夸张，但情绪问题的确可以反映在胃肠上。据统计，综合医院各科心身疾病占患者总数的25%—35%，而消化系统心身疾病的病种和发病率占本系统所有疾病的30%—60%，居内科心身疾病首位。眼下，越来越多的心理问题患者涌进了消化内科。

　　一次门诊得聊上二三十分钟

　　今年9月，由温州市人民医院消化内科主任医师王英为第一写作人的SCI论文成功发表，这是他十多年对于消化心身疾病研究的成果。

　　“在消化内科，心身疾病患者越来越多，但整个社会对其认知却十分匮乏。综合科室对心身障碍的识别率小于15%、正规治疗更是不足10%。这才让我有了将这件事进行到底的决心。”王英还有另一个身份——中华医学会心身医学分会焦虑及相关障碍协作学组委员，所以他的大把时间花在了如何发现、治疗消化心身疾病上。

　　心身疾病是指心理社会因素在疾病发病、发展过程中起重要作用的躯体功能性障碍。王英介绍，神经内科、消化内科、妇产科、心内科等多个科室均可见心身疾病患者，其中消化内科最多见。消化系统心身疾病主要表现为咽部异物感、腹痛腹胀、胸闷胸痛，此外还有口苦、口干、憋气、烧心、嗳气、呃逆、食欲不振、饱胀感、腹鸣、腹泻、便秘、排便费力、肛门坠胀感、肛门疼痛等症状。

　　62岁的陈先生目前还在接受治疗，但跟入院时相比，他已判若两人，不仅体重从之前的40多公斤增至近60公斤，整个人也开朗了，爱找人聊天，还愿意干家务。王英用一个月的时间打开了陈先生的“心门”，解决了他腹胀、食欲不振等问题，更是治好了他的心病。原来，陈先生是因为退休后产生的失落感引发了一系列问题，甚至都瘦得快走不动了。家人带他四处就诊一年，各种检查都做了，也没发现异常。王英敏锐地发现陈先生是心身疾病，便每天提早半小时到病房陪他聊天，牵着他去散步。一次不行就两次，终于，陈先生肯开口告诉王英他心里的想法了。

　　“临床上，许多心身疾病的患者同陈先生一样，因为出现消化系统症状而多次就医，做过各种检查，甚至进行过药物治疗，病情却仍然没有改善。”王英表示，一旦找到精神刺激的因素，成功建立心身疾病的联系，再有针对性地用药，问题便迎刃而解。因此，对于每名初诊患者，他都格外关注，若发现是心身疾病，他便花二三十分钟时间跟对方聊天，尽快找到背后真正的病因，达到“心身”共治。

　　胃肠道功能与情绪息息相关

　　在温州市中心医院消化内科成立胃肠动力诊疗中心的这两年多时间里，功能性胃肠病患者已占到诊治总人数的五六成。功能性胃肠病是一类受生理、心理和社会因素共同作用影响的消化系统疾病。越来越多的消化科医生意识到，胃肠道功能与情绪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关联。

　　20多岁的小李是该科副主任、主任医师金捷最近接诊的一名功能性胃肠病患者，最终被诊断为周期性呕吐综合征。小李每个月都会莫名其妙地呕吐一次，已经持续了半年多。为了寻找病因，小李到处求医问诊，先后做了CT检查、胃肠镜检查等，并服用了药物，但均未找到确切病因，症状依然没有得到改善。

　　金捷接诊后，为小李进行了相关检查，包括胃肠动力评估，结果发现小李存在胃肠神经功能异常，具有内脏高敏感性。这个发现让金捷觉得问题并非简单的生理疾病，可能与小李的情绪因素相关。于是，她耐心地询问小李是否在生活中遇到了困扰。在她的细心开导下，小李终于敞开心扉，坦言自己因欠了大量债务，虽然家境尚可，但因害怕向父母开口，一直背负着沉重的经济和心理压力，导致寝食难安。金捷考虑小李的呕吐与此密切相关，便告知其父母。在父母的帮助下，小李的债务问题得以解决。在用药调节胃肠道功能之后，困扰小李许久的呕吐症状随之消失。

　　“不少人在情绪紧张、焦虑或沮丧时，会出现腹痛、腹泻等不适，甚至在心情低落时，有食欲减退、失眠等症状。还有生活中常听到‘一想起就恶心’‘看到就想吐’等说法，其实这些都反映了心理与胃肠道之间的紧密联系。”金捷表示，胃肠道被誉为人体的“第二大脑”，它拥有独立的神经系统“胃肠道神经系统”，与大脑中枢神经系统之间通过“双向情绪专线”——“脑—肠轴”相互联系，两者之间通过神经递质、激素等物质相互影响。

　　学生是易被忽视的患病群体

　　在王英接诊过的心身疾病患者中，学生群体占三成左右，其中不少是学霸。

　　小雨是一名高一学生，虽然考进了重点高中，可她却高兴不起来。她还老觉得咽喉部像有个什么东西堵着一样，上不来下不去，非常难受。小雨是由奶奶带过来就诊的，奶奶告诉王英，之前去医院看了好多次，也做了不少检查，都没查出什么问题。小雨进来时，王英特意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一脸漠然、情绪低落。加上奶奶详细描述了病史，他心里大概有了判断。于是王英请奶奶在诊间外稍候，他跟小雨单独聊聊。

　　在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困惑”抛出之后，小雨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医生，你能告诉我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吗”？小雨自顾自地说，从上学开始，她接收到的信息便是：“好好学习，考上好学校。”现在上了重点高中，则成了“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她突然就迷茫了，不知道学习到底为了什么。在王英耐心地开导下，小雨脸上的表情慢慢生动起来。半个小时后，她长舒了一口气，还说感觉嗓子也不难受了。就诊结束，小雨离开时，突然转身朝王英深深鞠了一躬说：“叔叔，谢谢你！”

　　“临床上，像小雨这样成绩好的孩子很多，他们特别要强，对自己要求很高。之前接诊过一名初二女生，立志考清华北大，结果因为压力出现反复腹痛的症状。”王英说，人格特征的相关研究显示，有强迫性特质、追求完美特质等性格特征者，更容易出现胃肠道功能问题。通过临床总结发现，在青少年群体患者中，女生多于男生，这可能跟女生性格敏感者较男生多有关。高中生占比最多，毕业班学生高发。另外，这一群体的病程一般较长，多超过3个月。初期症状不明显，症状有一定的隐匿性，家长意识不到，多以躯体症状就诊，等意识到存在心理问题时已经症状明显加重。

　　因躯体化症状反复就诊；感觉有不治之症，精神压力大；有效治疗后客观证据显示恢复良好，但临床症状频繁发作；对疾病不了解或医生语言不当而造成思想负担；存在情绪低落、对事情失去兴趣等抑郁症状；存在紧张不安、失眠烦躁等过分担忧焦虑症状。若出现上述表现，就要考虑是心理问题了。王英表示，消化心身疾病以“肠脑互动异常”为核心发病机制，因此，“心身同治”才是提升其疗效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