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岛“小神龙”如何养成

　　春天，万物生长，对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义乌小鲵来说，却意味着闯关时间的到来。

　　义乌小鲵在地球上生活已有3亿年，堪称珍贵的“生物活化石”。因为长得像龙，且出没于定海流传着神龙传说的白龙潭，被当地人亲切地称为海岛“小神龙”。

　　产卵窗口期海岛气候多变、天然产床内天敌环伺……这对于义乌小鲵来说，就是一道道生存难关。

　　“卵还在吗？”“还活着吗？”“长大了吗？”关注定海的义乌小鲵多年，舟山市生态环境局定海分局正高级工程师干满水每到冬春之交，就习惯每日发出“灵魂三问”，更习惯领着伙伴们进山给小鲵宝宝手动排除“成长的烦恼”。

　　2024年，《定海“山-海-城”生物多样性保护及示范利用项目》入选浙江省“811”生态文明先行示范工程，启动义乌小鲵保护区项目建设，在亟待恢复的4个点位新建起4个人造繁殖坑。眼下，小鲵“育婴室”里，一团团琥珀色凝胶状卵袋茁壮成长。

　　日前，我跟着定海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人员进山，对义乌小鲵“育婴室”进行守护，看海岛“小神龙”如何养成。

　　“育婴室”守护讲究多

　　“看看它们喜欢住在哪儿？”进山前，干满水递给我一张《定海区义乌小鲵繁殖坑分布图》，只见蚂蟥山、龙潭水库等22处点位被红笔圈了出来。“有山、有水！挺会挑。”我心想。

　　带上水瓢、水桶、无菌手套、相机等装备，我们驱车前往黄泥岙。在这里，舟山市生态环境局定海分局联合杭州原乡野地生态保护与研究中心，给义乌小鲵建了一个“育婴室”。

　　穿过一片村庄来到半山腰，树林下2个静水浅坑映入眼帘。“啊！”即便之前做过心理建设，但扒开“育婴室”内的落叶，近距离看到水里的一大团螺旋状卵袋时，患有密集恐惧症的我还是一下子被吓得跳了起来。“别怕。深呼吸！”杭州原乡野地生态保护与研究中心工作人员陈纪元给我支了一招，“你把一颗颗卵粒当成一个个小记忆球，它们见证了生命如何从水中走向陆地。”

记者（右）和干满水一起清理“育婴室”内的落叶。 通讯员 吴建波 摄

　　这么一想，卵袋变得“可爱”了不少。在干满水的指导下，我壮起胆子，捡起一根树枝，轻轻地放入水里，将附着卵袋的枯枝拿到眼前仔细观察。透过半透明的胶质，我看到无数芝麻大小的褐色胚胎在其中游弋。常规情况下，三四周后，它们将变成形似小蝌蚪的义乌小鲵幼体，破卵而出；在水中再过3个月左右，小鲵将爬上岸去往更大的世界。

　　“有一个水坑里的卵袋缺水了。”干满水一边说，一边戴上无菌手套。“要去附近的小溪里舀水，你去吗？”我连忙点头。戴上无菌手套，拿上水瓢、水桶，我们走了近50步，来到一条小溪旁。取完水后，快步回到了原位。“若非紧急情况，应该优先维持自然状态，人工补水仅作为极端条件下的应急手段。”干满水科普道，人工补水的水源优先使用附近溪流、山泉等天然水源。

　　加水也非常有讲究。在干满水指导下，我蹲下身，沿着水坑边缘缓慢用水瓢加水，确保水流平缓，防止冲散卵袋。动作重复到20次左右时，我的右手已经胀得发酸，慢慢开始颤抖。“悠着点，不着急。”我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加水30多次后，坑里的卵袋完全被水浸没。此时，我的后背已出汗。“可以摸一下卵袋吗？”面对我的“大胆”提议，干满水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正常情况下，禁止任何人触碰卵袋。”她严肃地说。

　　手动排除“成长的烦恼”

　　连续看了3个“育婴室”，小小鲵们长势喜人。接下来我们赶往龙潭水库点位上的天然繁殖水坑。1天前，我们通过监控系统，发现坑内很多空间被枯枝落叶占据。

　　抵达龙潭水库一处围栏外，义务前来清理水坑的近10名村民也到了。我们走过一条满是乱石的山路，尽头是一处用水泥浇筑的、面积约三四平方米的水坑。水坑左侧盖有一块宽约30厘米的水泥板，板下水深30厘米左右；水泥板右侧，被落叶填了个满满当当。“很意外吧！这儿也有小鲵。”见我满腹狐疑，干满水拉着我在水坑左侧趴下，眼前水体内已有3团卵袋，看向水泥板下方水体，卵袋一团接一团。

　　“这里是历年来定海观察义乌小鲵的好点位，未来从这里上岸的成体小鲵数量会很可观。”手指坑内的落叶，干满水给我们上了一堂课，小鲵发育的营养靠自带的卵黄，并非直接依赖水中的落叶，但需要落叶打辅助，比如遮光、调节水体酸碱性、形成护坡便于小鲵上岸等。这也意味着，坑里需要落叶，但不能过多，保留50%的自然落叶层即可。

　　我急忙拿起铁锹，对着坑里的落叶就要一把铲下去。“慢着！动手时务必轻缓，说不定小鲵成体就钻在落叶里面。”幸亏陈纪元吼了一嗓子，我差点闯祸了。

　　找准角度，我把铁锹一点一点下进落叶层，越往下，所需的力气就越大。“坑底下方的落叶已经腐烂了，不要一把铲起来，先清理干燥的。”在他的指导下，我稍稍拉起锹头，铲起大约10厘米厚的干落叶送进垃圾袋。

　　突然，眼前闪过了一道细细的黑影。“是小鲵妈妈吗？”我大声叫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身旁的陈纪元从翻起的落叶堆里，捧出了一条黑黢黢的成体小鲵，并迅速进行检查。“它怕热，我们的手对它来说，像是烤炉。”没等我说出“想要摸”三个字，它立马被放回了水里。“是雌性，状态不错。”他笑着说。

在清理落叶时，我们幸运地见到了成体小鲵。 本报记者 周杭琪 摄

　　不到1小时，多余的落叶就装满了七八个垃圾袋。“目前义乌小鲵在定海的种群数量在1000尾以上，相比省内其他区域，海岛气候多变、海拔偏低，生存挑战更大。”干满水表示，我们能做的，是在精准掌握义乌小鲵本底数据和生境状况的前提下，竭力为其创造一个好的生态环境，后期定海还计划设置生态隔离设施、标识牌、开展栖境保护修复工作等。

　　研学馆里讲解小鲵知识

　　“义乌小鲵在定海”的故事里，成长篇显然比繁殖篇更难写。“现在算是开了个好头。”检查完“育婴室”，我已经累得没力气说话，干满水和陈纪元却劲道十足。原来龙潭水库脚下的白龙潭景区内，“岑港小神龙”小鲵专题展览馆的工作人员正在优化研学课程。

　　“去年12月，小鲵馆正式运营，目前已做了三四场研学活动，孩子们反馈还要来。”岑港街道桥头村乡村CEO顾欢科负责研学，他对团队要求很高，“给孩子讲小鲵，得有趣。”“义乌小鲵的特征，必须到位。”……

　　给孩子讲课真那么难？大家的讨论让我不由得跃跃欲试。“义乌小鲵小时候很像小蝌蚪，快看看图上它俩有啥不同？”“小鲵能根据所处的环境改变体色，数数有几种。”……根据现有的知识储备，我“斗胆”当了回研学讲师，可讲了不到1分钟，就讲不出来新鲜内容，只好红着脸悻悻下台了。确实，要把生物学知识巧妙地塞进小朋友脑袋，可不容易。

　　“小鲵历来有‘小龙’之称，我们当地也有相关传说。我想可以借这个机会逐步做大研学。”话音刚落，顾欢科的手机铃声响起。接起来一听，又是前来咨询小鲵研学事儿的。

　　“定海入选浙江省2024年首批‘811’生态文明先行示范工程，意味着这片土地在生物多样性保护领域很有潜力。”见证义乌小鲵的就地保护工作，从单纯的物种保育逐步转化为生态经济与可持续发展的驱动力，干满水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