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凿开一道光

　　这一年，每个年龄段都有着各自“不足为外人道”的压力。

　　“一分一操场”的升学压力，保研绩点的压力，考研考编的压力，求职面试的压力，人工智能的替代压力。年轻人的压力都浓缩在这句戳心的话中——人们好像不再羡慕年轻人，而为自己早出生而侥幸。其实，中年人的压力何曾比年轻人小？评论区说：在职场不能随便骂年轻人，骂几句可能就甩脸离职了，而中年人可以随便骂，因为他们肩上有家庭，受委屈了也只能往肚里咽。

　　纵然压力如山，总有一些瞬间让人想放弃；但也总有一种柔韧而坚定的力量，让人在崩溃边缘轻声对自己说：“我又可以了。”

　　作为一个对足球和体育并不热衷的人，我起初不解：为何苏超联赛突然爆火？为何一场乡村篮球赛（村BA）能破圈出彩，引发全民围观？直到看见那个年度汉字“韧”，我才恍然——这不正是社会精神韧性的一种生动体现吗？

　　在逼仄的现实中，人们为自己凿开一道光，用最朴素的方式创造属于自己的快乐体验。球场上的呐喊、汗水与胜利，不是逃避现实，而是对现实的一种温柔抵抗。

　　这让我想起袁隆平先生。他曾说，杂交水稻每年为全球解决3500万人的吃饭问题。当年在《南方周末》一场活动现场，学者易中天问他：“如果全世界都能吃饱饭了，大家该干什么？”袁老挥挥手，认真答道：“吃饱了，就可以搞文化娱乐了。”

　　有人说，没吃饱时，人只有一个欲望；吃饱之后，欲望便如春草般疯长——压力亦由此而来。而快乐的苏超、热闹的村BA，正是充满韧性的人们自我疗愈的方式。他们在心灵深处求索一种价值：让理想有处安放，让情绪得以喘息。

　　鸡排哥为何走红？你以为年轻人真只是爱吃鸡排吗？不，他们更在意的是这个过程中所创造的情绪价值。鸡排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正因如此，他更懂普通人。一句“你可以亏待自己，但不能亏待自己的胃”，既走胃，也走心。

　　就像延边大学毕业典礼上那位让学生泪目的食堂阿姨所说：“难过委屈了，别一个人扛着。”——这句朴素的话，胜过千言万语的心理咨询。

　　我很喜欢一个学生置顶在朋友圈的宣言：“让别人舒服而自己不舒服，这叫高智障；让别人舒服，自己也舒服，这才叫高情商。”这大概就是当代年轻人所珍视的情绪智慧：不再以牺牲自我为代价换取他人认可，而是在共情与边界之间找到平衡。

　　面对社会情绪的高压，他们拒绝被压垮，而是学会善待自己的情绪，主动寻找低成本、高快乐的情绪出口，在平凡日常中创造积极反馈。与其抱着枕头痛哭整夜，不如在抱团取暖中更爱自己。

　　辞家千里又千里，只需做好我自己，年轻人更懂得体贴年轻人。

　　最近社交媒体流行的“你好老己”“爱你老己”，看似谐音梗，实则是温柔的自我对话：倾听内心，接纳不完美的自己，接住那些曾经不愿面对的脆弱——这本身，就是在内心凿出一道光。

　　被压力围困的年轻人，也在北大哲学系主任的开学致辞中看到了希望：“陷入焦虑和懊恼且无法自拔，是我想象中唯一浪费生命的方式。生活的最大敌人，是不自觉地陷入虚假的表演——不是做自己，而是在演别人眼中的自己。”

　　这一年，“反登味”“拒牛马”“爱活人感”“偷偷努力，偷偷惊艳”……种种流行语背后，都是年轻人在努力为自己的生活凿开一扇窗，透进一丝光。他们不再盲目内卷，也不轻易躺平，而是在“卷”与“躺”之间，走出第三条路：清醒地活着，温柔地坚持，有尊严地快乐。

　　是的，那道光是自己凿出来的。不去不来，心头有愿，月已圆。

　　最后，很想对年轻人说一句：辛苦了，都会有的，都会好的。

　　（作者系华中科技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