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查画卷几乎是毛伟乐每天必做的事。

　　浙江在线9月4日讯　字画，历来是文人雅好与赏鉴的重要品类。说到本土字画收藏家，毛伟乐的资历和学养都令人称道。与拍卖场上一掷千金的企业主不同，毛伟乐始终专注于历代四明书画家作品的整理和购藏。留乡贤手泽在手，仿佛直接与这片土地上走出的文人墨客对话。除此之外，他还致力于为四明书画家著书立传。在早年于天一阁工作时摘录的大量札记基础上，毛伟乐参与了《四明书画家传》《宁波历代书画集》两本重要书目的编写，这是比家里几百幅古代字画收藏更令他欣慰的事。日前，记者来到毛伟乐家中，听他聊自己大半生的执着与痴迷。

　　天一阁里的小跟班

　　记得初入天一阁时，毛伟乐还是十七八岁的小青年。每年伏季晒书时节，小毛常被街道叫去帮忙，打扫卫生，搬运书籍。周围人都知道他喜欢这行，相处融洽。1980年，毛伟乐从季节工变成了临时工，专门负责接待天一阁的访客，让他眼界大开。

　　当年，天一阁是内部对外开放，只能凭介绍信或是外事访问等名义入阁参观。来的都是名头极大的人，比如沙孟海、陆俨少、陈从周。毛伟乐跟园林大师陈从周关系最好，他的第一张彩色照片就是陈先生帮忙拍的。当时，陈从周在帮天一阁营建东园，常来宁波，往往一住就是好多天。有一次，陈先生游毕天童育王，心情大好，晚上回到华侨饭店，对陪同了一天的毛伟乐说“阿毛，你今晚做我的书童好吗”，言毕，铺开笔墨纸砚，以床单做毡，一口气创作了六七张画、二十多张书法。

　　陈从周是张大千的弟子，散文一流不说，字画也颇有造诣。那天，陈先生把他刚写的书法全送给了毛伟乐，让他“补贴家用”。“陈先生性格豪爽，且有股傲气。他写字要在舌尖舔一下笔头，方才落笔。酒店服务员嫌墨水弄脏了床单，他直接把人轰了出去，说对方没有眼力。完全是个性情中人。”毛伟乐回忆说。

　　天一阁名声在外，来访者亦以文人居多，他们都以给天一阁留下墨宝为荣，伺候笔墨的小毛在一旁听多了看多了，有了许多旁人得不到的学习机会。除了帮忙接待来宾，毛伟乐还在天一阁完成了一项重要积累，即遍查地方志，誊录宁波书画家生平点滴，标明出处。这样的笔记，毛伟乐摘了五六本。

　　赶上了拍卖兴起的年代

　　在古代，收藏字画的一般是名门子弟、书香世家，普通人连见到一流字画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收藏了。毛伟乐也是普通家庭出身，他能有几百幅书画在手得益于上世纪90年代末拍卖市场的兴起。

　　在天一阁工作了几年后，因为在书画上跟进很快，毛伟乐被调至当时刚成立的宁波书画社做法人代表，跟当代名家接触频繁。但他很快不满足于当代，希望能看到“层次”更高、年代更久远的作品。当时宁波拍卖市场刚起步，毛伟乐出手了几件字画，有了“启动资金”，开始关注在外地的小型拍卖会。“这些拍卖往往不太惹人关注，但容易看到好货，价钱也不会炒太高”。有“四明书画家人名辞典”在胸，毛伟乐的购藏很有目的性，但凡看到乡贤之作，他总会想办法去探个究竟。

　　2005年，四川成都一场拍卖会上出现一副毛玉佩的七言行书对联。毛玉佩是一位嘉庆年间的宁波大书法家，但《中国书画名家大辞典》上并没有他的名字，毛伟乐看过记载他事迹的乡志，仰慕已久。于是致电拍卖会希望能得到一本图录，没想到对方十分热情，主动包下毛伟乐在川期间食宿，希望他能出席拍卖会。“守书田安分耕读，尊布衣素位经纶”，落款“伴我山民毛玉佩”，正是毛擅长的擘窠大字。毛伟乐得之十分欣喜。还有一次，毛伟乐在上海小拍场发现一张明代宁波画家高阳的《梧荫湖嵌图》。他与为数不多的几个竞争对手商量，各人各取所需，并不抬价。毛伟乐遂以6500元拍下时值两三万元的明画，兴奋异常，归途中在火车站滑了一跤，在家躺了三个月，却把画捧得甚牢，不忍其有任何损伤。

　　以著书为毕生志愿

　　“字画收藏很重要的一点是要有文化感知和主观判断。真的东西自己会说话，书法的气势会告诉你真假与否，要对创作者的个人风格很熟悉。同时，必须通读朝代史，每个时代的纸墨都有不同，需细加辨认。而且最好自己也懂点笔墨，如果连字都不认识谈何收藏?”这是毛伟乐的经验之谈。

　　毛伟乐也吃过学识不够的亏。上世纪90年代末，他曾邂逅一幅元代宁波人郭宗茂的《芦花双鸭图》，因不识题签上的“平等阁主人”不敢下手，仅以200元的差距未能竞价成功。如果是元朝流传至今，那保存未免太好，却不知“平等阁主人”原是民国收藏大家狄平子，他收藏的画自然比一般的画品相好些。

　　四明书画家人数繁多，毛伟乐的毕生志愿是为他们著书立传。在天一阁五本笔记的基础上，毛伟乐穷10年之功，同前辈洪可尧、友人石人和合作，于2005年出版了《四明书画家传》，载录人名1000多个，将历代宁波画家集体推出。次年他又同石人和、何业琦合编了一本大开本的《宁波历代书画集》，以图文并茂的形式收录260余人的267件书画作品和89方印书。

　　近年来，毛伟乐遍读各地拍卖图录和史料，又新发现了300余位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四明书画家，试图再出一本《补遗》。这些人在落款时往往注有“四明”“蛟川”“慈水”“舜江”“明州”字样，印在图录上仅为蝇头小字，毛伟乐读起来却乐此不疲。“拍卖兴起后，资料比以前多了，信息量广，发现了以前的不少遗漏，比如包氏后人包显廷、范氏后人范邫幹，他们的作品纷纷出现”。再加上发达的网络资源，如今毛伟乐找资料的便捷程度远超过去。“宁波这么多书画家，却从来没有正式出版过书画类书籍，未免太对不起宁波人”。这样一件填补地方书画史空白的事，对提升宁波书画家在全国的地位有好处，“我永远不会放弃”。

清全祖望八言“抱柱对”

　　为毛伟乐1998年在上海拍卖会上所得。上书“农夫不怠越有黍稷，儒者立志佩若蕙兰”，款“祖望”。此为蜡缣纸印暗花，多出自宫廷，非常难得。这副对联墨色饱满，裱工精细。全祖望的字虽不多见，但造假亦少。此书笔势一气呵成，结字端庄，可断为真。“抱柱对”是所有对联中规格最高的，多挂在楹柱上。

　　这是宁波明代戏曲家、文学家屠隆所书的沈明臣(嘉则)《湖上诗》。此书亮点在于落款“通家子屠隆”。屠隆时任礼部主事，被刑部主事俞显卿诬告，说其在看戏时与西宁侯宋世恩的夫人眉来眼去，有“通家之好”。万历皇帝一气之下将屠隆罢官回乡。这段时间，屠隆索性自号“通家子”，似有自嘲之意，与“奉旨填词柳三变”异曲同工。

民国张善孖《三虎汲水图》

　　张善孖是张大千的二哥，画虎大师，号“虎痴”。曾养虎以供写生，画了老虎的各种形态。此图题识“庚午春深虎痴张善孖戏写”，钤印“虎痴”。是毛伟乐2008年在北京一场拍卖会上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