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之痛”与“自律命题”
“如果企业事先能结成联盟,由行业协会牵头,统一价格来避免低价恶性竞争,还是有可能接下订单的。”谈起已经流失的沃尔玛大单,永康市外经贸局一位负责人至今仍痛心不已。
这位负责人的心情不难理解。事实上,从2004年首次在永康采购滑板车,到抛出数亿元的大订单,沃尔玛这一国际采购巨鳄对永康滑板车的生产制造能力是“情有独钟”的。
“没有一家企业希望低价或亏本成交,可是大家的产品都差不多,只有靠价格来争订单。如果我不低价,别人低价怎么办?”一位永康滑板车企业负责人事后如是解释说。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也正是导致低价竞争的心理动因。而当每家企业都这样思考时,结果也就必然是“博弈论”所描绘的“囚徒困境”:在一个多方博弈的过程中,单个主体的理性行为,最终导致的却是对自己最不利的非理性结果。
行业自律其实与整个产业发展息息相关。同在永康市,还有一个较大的块状经济——衡器制造业,它也经历了从恶性竞争到区域质量整治的过程。永康衡器协会会长、浙江霸王衡器有限公司总经理应天通说,1995年恶性竞争到最顶峰时,他什么新产品都不敢开发,企业产值徘徊在1000多万元。整治后行业自律了,企业产值一下窜升到了8000万元。远观温州的鞋业、打火机莫不如此。
“价格同盟”的“星星之火”
值得欣喜的是,尽管屈指可数,在浙江的“块状经济”板块中,自律命题正以“价格同盟”的形式悄然破题。
打头阵的是“橘子罐头”。在2000年因低价竞争在欧盟遭遇反倾销后,2004年下半年,省罐头协会召开会员大会,表决通过了以控制总量、实行最低对外报价为主要内容的行业自律协议。协议执行的结果超乎预料地好,在从去年11月至今年3月的橘子罐头产季,浙江共生产橘子罐头24.1万吨,比上一产季增长了11.5%,但每箱的出口价格却从4美元增加到4.8美元,折合人民币相当于每吨售价增加819元。出现了自2002年以来的“量增价涨”的少见局面。
比“橘子罐头”跑得更远的是“嵊州领带”。迫于成本上升压力,今年7月15日,在嵊州市领带行业协会的组织下,嵊州领带企业开始执行“价格同盟”,不仅确定了色织真丝领带的最低出口报价,还规定:新接单的面料和领带价格在原来基础上统一上浮10%。虽然每年的8月到9月中旬是领带销售淡季,但截至目前协定执行情况良好,一些企业已经与客户就新价格达成谅解。
无论是限定最低价,还是统一提价,都是结束低价竞争,争夺“价格话语权”的有益尝试。而对诸多浙江“块状经济”板块而言,在市场占有率和生产能力上的优势正是进行这种尝试的底气所在。正如嵊州市领带行业协会会长胡少南所指出的,“世界上40%的领带产自嵊州,嵊州不仅拥有超过世界上其他国家总和的高端生产设备,还有日益增强的设计能力。有了这些,就能去争价格话语权,走出低价竞争的怪圈。”
强势协会才能扛起自律重担
如果把“行业自律”视为一项“公共产品”的话,那么,在浙江大大小小的“块状经济”中,能提供这一“公共产品”的就是行业协会。然而,协会并非政府机构,一旦缺乏有约束力的权威,就难以扛起自律的重担。
绍兴县纺织业进出口商会的“难产”就是一个佐证。作为全国经济十强县之一,绍兴县被誉为“系在一根纱线上”的经济大县,纺织业是该县经济的“母亲产业”。但是,就是这样一个高度集中的“块状经济”板块,旨在实行行业自律,改变低价恶性竞争的绍兴纺织品进出口商会,却在一年多的酝酿后,最终“搁浅”了。
是纺织企业没有自律需求吗?该县一位资深业内人士对此持否认态度,“根本原因在于大家认为行业协会缺乏调控手段,拿绍兴现有的家纺、印染等行业协会来说,由于缺乏规范企业行为的有效手段,平时只能发挥信息通报、培训等功能,根本谈不上实行行业自律。”弱势协会扛不起自律重担,“价格同盟”的“初战告捷”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这一点。在制定行业自律协定的同时,省罐头协会还制定并通过了违约惩罚措施,规定了对违反约定的企业吊销出口代号一年等惩罚措施。而嵊州市领带行业协会的做法也如出一辙,对于可能出现的不遵守价格同盟的行为,该协会采取了“不推荐中国名牌”等“重典”。
但是,惩罚措施只是行业协会“权威”的一个来源。作为民间组织,其“权威”的主要来源靠的并非是“大棒”,而是满足行业发展集体需要的能力。在这点上,温州的行业协会无疑是个典型。“有作为就有地位。正是因为在应对反倾销、维权、行业互助、开拓新市场等方面为企业提供了实实在在的帮助,温州的行业协会才有了组织行业自律的权威。”温州市鞋业协会秘书长朱峰总结说。
协会与政府的良性互动应是上上之策。永康衡器协会会长应天通说,由于协会经常不定期组织暗访抽检、每季度召开质量通气会,自身把关甚严,所以现在当地新开办衡器及配套企业,质检、工商部门都会事先和协会通气,了解对方是否真有技术实力介入这一行业,然后才决定是否颁发生产或开业许可,从而在源头上杜绝了“害群之马”的进入。
自律也有“规则约束”
“行业自律也要受规则约束。”慈溪市宏一电子有限公司总经理沈国强如是说。作为该市欧式低压插座最大生产企业的负责人,这几年在同行中积极提倡行业自律的他,对自律保持着一份与众不同的冷静。
也正是这种冷静,让沈国强作出了一个令人不解的选择:从明年1月1日起,出口产品统一提价13%。而从8月中下旬开始,在慈溪市欧式低压插座企业协会的组织下,除“宏一”外的10家规模较大的低压插座企业已经开始统一提价,提价幅度在5至8%之间。
慈溪电源连接器行业协会一位负责人告诉笔者,该协会组织的8月份的提价,针对的原材料成本上升和越演越烈的低价竞争。等到12月份,针对欧盟环保指令导致的成本压力,该协会还将组织企业再次提价。而“宏一”由于产品质量高,产品价位已较同行为高,因此,其提价主要针对的是欧盟两项环保指令。
但是,关键在于提价的具体做法。和同行的最大不同在于,“宏一”提价采取了“一步到位”的办法,沈国强强调,除非出现不能预料的事态,明年全年,宏一都将保持价格的稳定性,不会再提价。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宏一”13%的提价比例已经充分考虑到明年的各种成本上升因素。沈国强告诉笔者,在确定这一比例前,“宏一”与原料供应商、银行界分析人士进行过多次沟通,对明年的原料价格、汇率等成本波动都有了较明确的预期。
不同做法的意义在哪里?对协会组织“提价”给予高度评价的沈国强认为,提价涉及到国外采购商的利益,一定要按照国际规则来做,而短时间内连续提价是不符合国际规则的。“行业协会也要受规则约束,我们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