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些人看来,他是一名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干着一种让人瞧不起的营生。但他说,拾破烂也是一种职业,而且是一种环保职业。他要凭自己的劳动在义乌立足,最终被这个城市认可。因为他觉得,他是一个正规的、持证上岗的破烂王,他靠自己的劳动正慢慢赢得别人的尊重。
这个穿着黄马甲的破烂王,因为他有辉煌而艰辛的曲折以往,才有美好而幸福的生活憧憬。在请记者喝了两次酒以后,他将记者当作了朋友,对记者说了他的心里话:“我想在义乌安家,做一个义乌人。”
“我是挂牌上岗的破烂王”
今年10月26日,义乌市环卫管理处举办一年一度的环卫工人节,上午8点多,看着优秀环卫工人代表陆续到场,环卫管理处书记黄以富焦急地打了一个电话:“世贵,快过来,大家都在等你。”他说,他要等的是一个捡破烂的,不过这人不是一个普通的捡破烂的,他要作为义乌持证上岗拾荒者代表参加环卫节表彰会。
上午10点多,一位穿着环卫工人黄马甲的中年男子骑着三轮车匆匆赶到:“书记,对不起啊,刚收好垃圾。”
他就是持证上岗的拾荒者代表韦世贵,典型的四川人,瘦小但精干,今年45岁。在会场里,韦世贵一路尽碰到熟人,不断地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披红挂彩地开完会,已是中午,韦世贵脱下彩绸,重又骑上他的三轮车,骑出环卫管理处大门,记者与他一路并行。一开始,韦世贵并不愿意多说话,看记者说得嘴巴都干了,他才不好意思地憨憨一笑:“我就是一个捡垃圾的,惟一跟别的捡垃圾的不同,我是穿黄马甲挂牌上岗的破烂王。”
我们两个同时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了好多。他一边骑车和记者聊天,眼睛一边往路面搜索。骑到义乌雪峰路口,韦世贵“吱”一声停下车,下车把一个扔在路上的塑料袋捡了起来,放进垃圾箱。记者很奇怪:“这能卖多少钱?”“这个不能卖。垃圾扔在地上,我总要把它捡起来。”他笑着回答。
韦世贵说,成为“有证”拾荒者还得履行相关义务——看到街面上有垃圾要捡起,维护市容环境。“我以前看到街上的这些垃圾,从来不会去捡,能卖钱的东西才去捡。可是‘上岗’以后,环卫处天天给我们这批人上课,什么环保法,环卫法规,还有公民道德素质培训。我想,政府让我们这些人挂牌拾破烂,我们能捡到别人捡不到的东西,当然也得尽一些义务,顺手捡垃圾是应该的。”
“你看得起我,我请你喝酒”
我们一路骑到雪峰路城中西路交叉口,遇到红灯,韦世贵把车停在了等候线内。这时,他向我回过头:“前面就是我家了,你进去坐坐吧?”“好!”记者回答。韦世贵很高兴:“你看得起我,我请你喝酒!”
在稠江街道黎明村一间低矮的小平房前,韦世贵停住了车,一位坐在房门外打毛衣的中年女子站了起来,韦世贵介绍说是他的妻子。这是一间10多平方米的房间,既是卧室又是厨房,房间的每个角落都被垃圾袋填得满满的。韦世贵从一堆装满垃圾的麻袋下拉出了一张凳子,从口袋里掏出10块钱递给妻子:“赶快去买几瓶酒和下酒菜回来。”
几瓶啤酒下肚,韦世贵黝黑的脸已经有些微红,话渐渐多起来了:“说实话,我家里很少来客人,更别说记者了。我们拾破烂的,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我们看惯了人们看不起的眼神,我们最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尊重!拾破烂怎么了,它也是一种职业,而且是环保职业。不过,首先得自己尊重自己。”说得激动的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义乌市环卫管理处发给他的“废品捡拾人员作业证”,证件蛮新的,看来保存得很好。
“告诉你,捡破烂有没有证大不一样。以往我捡破烂,穿得也破烂,背一个蛇皮袋,捡垃圾常被人家赶来赶去,有些小区根本就不让我进大门。后来,环卫处给我们发了证,穿上工作服,很少有人赶我们了。有一回,还有人主动告诉我哪儿有可以回收的破烂,让我去捡。我心里那个乐啊,不是因为钱,而是觉得自己得到了认可和尊重。”韦世贵咧开嘴巴笑起来,将半杯酒一饮而尽。
“我以前做过很大的生意”
昨天上午10点多,记者再次来到韦世贵家。坐在房间里的韦世贵看到记者很惊讶:“你还记得我们家啊!”房间里,他的妻子方章女正在炒菜,韦世贵笑着解释:“我早上5点多就出去捡垃圾,8点多回来,我们都是早中饭一起吃!你来了,我们就喝点酒吧。”
照例是酒喝到酣时,韦世贵开始向记者讲起自己的经历。“我以前做过生意。”看记者惊讶地张大嘴巴,他淡淡地笑了:“以前我干过的活儿可多啦。”
他的家乡在四川泸州一个小山村,家中有9个兄弟姐妹。读完初中后,他参了军,在部队5年,他通过自己的优异表现,成了一名教官。1984年底,他从部队转业回到地方武装部工作。
“有一次,我偶然发现在农村收购天麻比较赚钱,我就在当地农村收购了大量天麻,当时做这行的很少,每天都是100块100块地进账,生意越做越大,到后来就是坐在家里等着收钱了!这样的日子我过了12年。”回忆起以往的这段辉煌岁月,他显得异常平静。
但是,因为一次意外,他彻底破产了。1999年,一文不名的他离开家乡,来到义乌,在一家毛皮厂打工,月薪300元。“原来是大老板,现在是打工仔,我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这个时候,我老婆帮助了我。她总是告诉我,做人就要拿得起,放得下。这么多年了,正是这句话一直鼓励着我,我一直没有放弃。我永远感谢她。”韦世贵的眼睛有些湿。
在义乌,韦世贵发现工厂发放工资不准时,他决定给自己打工——去捡破烂。
“我是由环卫处管理的”
一开始他放不下面子,觉得很丢人,一天捡下来头都不敢抬起,还要遭受很多白眼。韦世贵说:“那时候,一想起自己一个大男人混到捡破烂的地步,总是想哭,心里委屈得要命。可是不干这个又能去干什么呢?”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今年6月下旬的一天,韦世贵突然看到一个垃圾中转站里贴着一张通知,环卫处要对他们规范管理,要求他们统一着装。“我想想也对,就去环卫处问情况。环卫处说,交纳400块押金,就可以领一套环卫工作服、一辆三轮垃圾车,挂牌上岗拾垃圾。我当时就交了钱,领来了衣服、车子。我想早该这样了,毕竟这样穿起来好看、规范,觉得自己是由环卫处统一管理的一员,很正规的。”韦世贵说。
“义乌肯定会接纳我一家”
经历过种种波折,如今韦世贵对自己的生活很满足。他有4个孩子,除了最小的女儿在老家读小学,其他3个孩子已经在外面有了工作,不用他操心,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当兵的时候,我学到了比读书时更多的东西,这些一直到现在还有用。坐公交车看到孕妇、老人要让座;碰到红绿灯要遵守交通规则;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肯吃苦,不偷不摸不抢……”韦世贵说:“我是拾垃圾的,但是也有素质的。”
垃圾里面也有金子。熟悉了捡垃圾这一行,韦世贵有了稳定的收入,一个月900多块是可以保证的。如今穿上了环卫工作服,他原先心里的一个愿望更加强烈———做一个义乌人!“我总在想,我只要老老实实捡垃圾,不干违法的事,尽自己的努力为义乌做点贡献,义乌肯定会接纳我的一家。过段时间,我想把女儿接到义乌来读书。她学习成绩很好,在学校又是大队长又是班长,我想让她到城市里来,在这里有更大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