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日报10月22日讯 浙中农村一个小小的傅村镇,成千上万乡间的农民晨晚练拳功不离身,因而几乎个个精气完足神情内敛;江山一个安静的居民小楼里,神奇的婺剧变脸大师安居在此,七十岁的老人坐着喝茶聊天,谁也看不出他曾有过红遍半个中国的过去;廿八都镇上儿孙绕膝的老奶奶,站在山坡上,随口就能把古老的山歌唱得回肠荡气……
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人们越来越意识到,那些涵盖在民间习俗内的古老传统的智慧与价值所在。《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国际公约》指出,非物质文化遗产概念中的非物质性的涵义,是与满足人们物质生活基本需求的物质生产相对而言的,指以满足人们的精神生活需求为目的的精神生产。浙中西部,是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块宝地。日前,记者专程寻访了金华岳家拳、江山婺剧变脸、廿八都山歌的几位传承者。
岳家拳的精气神。徐畅 摄
绵里藏针的岳家拳
据说岳家拳发起于南宋时期。金华发现的岳家拳称为岳武穆柔术,是较为完整地流传下来的我国古代拳种之一。岳家拳博采各种拳术精华,技击风格独特,分为套路、桩功、散手、点穴、炮锤、劈挂、擒拿等术,并有刀、枪、棍、剑、拐、钩、锤、斧等器械的应用。
金华傅村镇的傅家祠堂内,傅小明、傅建康等几十个村民正在对练岳家左右联珠八法拳棒。祠堂内挂着岳家拳祖师爷郑克荣和朱国雄的画像。郑克荣是金华金东区塘雅村人,同治九年(1873年)出生,13岁那年到傅村杨家村商铺当学徒,遇见叫张先生的人,见郑克荣是个可造之材,就指点他一些武功和医术。张先生所教拳法就叫《岳武穆拳》。岁月如梭,郑克荣随着年纪增长,拳艺也趋炉火纯青。另一位傅家祠堂供奉的先辈朱国雄,是一位国语老师,与郑克荣相遇后结为好友共研拳法。抗日战争时期,朱国雄以一身武艺保家卫家,成为金萧支队第八大队大队长杨德鑑的贴身警卫。如今,全镇35个行政村,村村有人学、家家会习武。
坐在记者面前的傅建康是一个普通农民,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敦实的身材上下匀称。他自称今年已41岁,但外表只有三十来岁。他练岳家拳已经26年,黎明即起练习武功,晚上吃过饭后再练一遍,然后与村里人共同切磋,力求武艺更加精进。他向记者比划着说,岳家拳的套路并不复杂,但需要动脑子,避实就虚、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绳子可以用来绑东西,钢筋却不能,许多时候,并不是最硬的就最有力。”他又比划着说,岳家拳是不先动手的,出手轻重全看对方的力道,这里面有很深的哲学。而且,岳家拳不需要硬家功,也不需气功,很容易上手,女子也可以学的。傅建康上初中的女儿就会拳术,女子练武在村里是一种风气,他们还打算进城开个武馆教教城里白领们防身术呢。
江山婺剧的神奇变脸
说起戏曲的“变脸”,人们总想到这是川剧的绝活。但很少有人知道,有着四五百年历史的婺剧也有“变脸”的特技,甚至比川剧的变脸还要丰富多彩。川剧变脸手法的特点是更换面具,即扯脸为主。但婺剧的变脸,却是必须结合剧情表演的,随着人物的感情起伏、表情变化而发生。婺剧变脸有“自然变脸”、“油彩变脸”和“吹粉变脸”三种手法。如今,这古老艺术的唯一传承人姜志谦,却已年逾古稀,四十多年不登舞台了。
记者来到江山市一个偏僻陈旧的居民小区里,登上了三楼,开门的正是姜志谦老师。但记者无法把眼前这位看似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和年逾古稀的古老艺术传人对上号。
姜志谦15岁开始学戏,当时考进的是浙江婺剧团,因年龄太小被放到县级剧团。开始老师看他眉清目秀,想让他学花旦,他的花旦扮相还真的很惊艳。但他自己想学小生。这是个心比天高的孩子。别的孩子早起练功要老师死叫活叫才起床。姜志谦却是老师管着他不敢让他练得太苦,因为他每天四五点就起床去河边喊嗓练打。别的孩子三年出师他两年就出山,领正式演员的工资。婺剧角色分工不像其他剧种,小生也兼着武生,一样要穿靠子厚底靴打斗。从那时起他就从恩师张新钱那里学习“变脸”绝活。在《火烧子都》中,子都遇见颖叔考的冤魂大惊失色,此时演员的脸由原来武小生的粉脸刷地变白,然后变绿、变红,再变成黑色,最后变成了金色。变脸时,当颖叔考大喊一声:“子都,拿命来!”时,饰演子都的姜志谦跟随“急急风”锣鼓,一个“抢背”(后滚翻)、“洒头”(面朝后面单跪颤抖),继而转身“亮相”,此时已面目全非。这是姜志谦的得意杰作,剧场效果非常惊人。姜志谦的这部戏长演不衰,有时到一个地方可以连着演半个月都场场满坐。婺剧的变脸分自然变脸、油彩变脸和吹粉变脸三种。自然变脸是运用气功改变脸色,这是姜志谦的师傅张新钱的绝活,至今已绝传,演员要化淡妆,运用憋气技法使脸色在瞬间变成红、紫、青、灰等色。若技巧掌握不到火候,会有生命危险。油彩变脸又叫抹脸,以油彩颜色来表现脸部表情。姜志谦说,那几种油彩就藏在腰间,一个滚翻或转身就拿出来迅速抹上,手法动作经千锤百练后才能不露破绽。吹粉变脸是将变脸的粉藏在袖中,到时迅速往脸上一吹,就变了脸。说说容易,做起来非常难,手法功夫不到位,就吹得不匀,成一张花脸……
姜志谦拿出旧时的剧照,发黄的老旧照片难掩昔日的英俊之气,窗外斜阳照在姜志谦沧桑的脸上:“时间太无情了……”
幸好他还来得及把这门绝活传给现在江山婺剧团的下一代们,现在江山婺剧团的团长毛向阳和几个年轻演员都可以演变脸的戏,“只是功夫还不到火候。”
吴赛仙站在大道上就开唱了。文敏 摄
廿八都古镇上的“山歌王”
吴赛仙,七十多岁的老太站在大道旁,背后是郁郁青山,放声高歌起来:“二月采茶茶发芽,双双姐妹去采茶,姐采多来妹采少,不论多少早回家。三月采茶茶叶青,姐妹房中织绣锦……”今天,古镇没有演出,也没有人来拍电视,但是江山市廿八都镇枫溪村的茶叶山上,又传来了吴赛仙清亮、充满乡土原始风情的歌声。循声上去,找到老人,她乐呵呵地说:“乡亲们看我也来采茶,叫我‘打歌’,茶叶她们帮我采。”
“别看我一个山村老太,我也有很多‘粉丝’,海内外都有,你是杭州来的?浙江电视台的范大姐也来看过我呢。” 75岁的吴老太一说起山歌,就像个小孩一样。处于“一脚踏三省”的廿八都古镇,历来就是军事商业要冲,频繁流动的人口,使得西南山歌、中原民俗、江西采茶调和安徽花鼓调在此融合形成了廿八都山歌。在劳动或生活中,遇到高兴的事,他们就亮开嗓门“打歌”,听到的人自动“对”上一段。过去,大多数廿八都男女都会“打山歌”,现在只有吴赛仙和花桥村的谢培旺还能较为完整地掌握廿八都山歌的唱腔,他们自然就成了古镇的“山歌王”。
3月5日,面对中央电视台的摄像机镜头,吴老太一点不紧张,张口就唱,自然大方。看着对方的惊讶神情,吴老太说:“已经有好多电视台来拍过我,光你们中央台就拍过两三次了,我怎么会紧张。”是的,老人家现在演出不断,慕名而来的客人想听,她就唱;市里举办大型演出活动,她也登台亮相。在杭州打工的孙女更是欣喜地发现,奶奶的名气已在网络上传播开了。“他们都说我唱得好,喜欢听我唱。”说到自己的“粉丝”,吴老太开心地笑了。
吴老太的“粉丝”中不乏专家级的人物。日本的民俗研究者已两次专程来听她唱歌,台湾的音乐人也赶来听歌。市文化馆的工作人员更是吴老太家的常客,并据此整理、记录了93首完整的廿八都山歌。
去年底,廿八都镇被评为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山歌艺术之乡”,吴老太成了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廿八都山歌的传承人。今年2月,她又和市里签订了传承协议,培养更多的“粉丝”,让更多的人会“打山歌”。目前,廿八都小学已开设了山歌的课程,很多小孩子都爱上了山歌。3月26日,学校新教学楼竣工典礼,20多个小学生的山歌对唱成了最吸引人的部分。
从流传下来的廿八都山歌的内容上看,它们大都来源于日常的生产劳动和生活,有歌颂勤劳、勇敢美德的,也有鞭挞懒惰、贪心等劣迹的;有歌颂爱情、友情的,也有反映普通百姓,尤其是妇女生活的。
在廿八都,称唱山歌为“打山歌”。所谓“打”即“对”的意思。在劳动或生活中,遇到高兴的事,就亮开嗓门“打”上一段,其他听到的人,自动“对”上一段,这样一唱一和,“打问”者见什么唱什么,“打答”者必须就对方提出的问题,用歌来回答,以答不上者为输,以提出问题而人家答不上为赢;或以答了问题,突然反问提问者,使原提问者措手不及者为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