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日报4月8日讯 就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海洋新兴产业是一个全新的产业领域,但无疑会成为经济新一轮发展的引擎。
“十二五”规划纲要中提出了推进海洋经济发展,并将其作为转型升级、提高产业核心竞争力的重要内容。今年2月底,浙江省海洋经济发展示范区正式上升为国家战略,更提高了浙江加快发展海洋经济的迫切性。
在新近出台的《浙江省海洋新兴产业发展规划》中,浙江根据自身发展优势,将未来的“蓝色经济”重点锁定在海洋先进装备制造、海洋生物医药、海水综合利用、海洋清洁能源、港航物流服务和海洋勘探开发服务等领域。
看似分散的产业领域应该如何发展?是整合起来齐头并进,还是有所侧重地突围?本报记者采访调研的过程,就像是拾掇一条散落在地的珍珠,在细致的寻找中,不断冒出惊喜——这也是“海”的魅力所在,看不到边界、有着无限的畅想空间。
3月22日,占地150亩的国家海水淡化基地正式落户杭州,成为浙江海水淡化产业化的一个新起点。
这个新基地的建设周期为两年。新基地建成后,不仅意味着国内海水淡化领军企业——杭州水处理技术中心将实现膜生产线的大规模扩容,同时高技术含量的高压泵等海水淡化国产设备制造企业也将陆续入驻。据预测,通过产业联盟,这个基地在未来5年内将实现产值100亿元以上,产业集聚效应也将进一步形成。
海水淡化的产业化之路,只是浙江海洋新兴产业发展的一个缩影。
产业突围
每一个与海相关的产业,在全球海洋经济大发展的今天,都站在了新的十字路口,这是一块刚刚被开垦的“处女地”,比其他任何产业更加迫切地需要新技术的突破。
海水淡化就是其中一个典型的案例。
1995年是一个分水岭,在此之前,海水淡化的膜技术依然停留在实验室阶段进展缓慢;但之后的海水淡化迅速形成产业,发展之快势不可挡。
几乎所有相关技术的研发,都围绕降低成本展开,因为只有成本降低才有大面积推广的条件,才能实现产业化。
杭州水处理技术中心从1984年诞生之初,就冲着攻克海水淡化新技术而来,在过去的七八年时间里,中心已经将海水淡化成本从原来的10元每吨,降低到今天的不到5元每吨,但仍然高出民用水一倍以上。
把降成本进行到底——杭州水处理技术中心负责海水淡化的总工程师杨波如今是这个“使命”的主要执行者。
“现在海水淡化装置设备仍然主要依赖进口,降低生产成本、提高技术是一方面,设备的国产化也会是一个重要途径。”杨波说。于是,伴随着海水淡化产业的发展,国内的设备配套生产企业诸如电子芯片、高压泵制造企业也有了增加研发投入、提高生产效率的动力。
本月中下旬,舟山六横岛上一个海水淡化新项目即将建成出水,这又是一个海水淡化的事件:届时,国产化率将从原来的70%左右,提高到85%以上。更有意义的是,其中的核心技术——反渗透膜也实现了国产化。
和海水打了46年交道的中国工程院院士高从堦,参与了我省膜法海水淡化技术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突围全过程。他告诉记者,脱盐率是衡量膜技术高低的重要指标。现在,杭州水处理技术中心生产的膜脱盐率为99.4%,国际最高水平达到99.8%,差距仅为0.4%,我们已经可以拿着自己的技术与国际巨头在竞标中同台竞争。
技术的突围,更为产业化开辟了广阔的道路。如今,杭州水处理技术中心中标的工程项目已经跨出浙江,扩展到西沙群岛、辽宁等地;设备也已经出口到巴基斯坦、印尼等国。
挑战核心
与海水淡化的高起点不同,我省海洋工程装备和高端船舶的制造规模早已成型,但一直缺少核心技术。2009年,我省船舶工业增加值为149.6亿元,位居全国第三。规模优势背后,缺乏动力设备、导航设备等核心技术却一直是心头之痛。
浙江海洋开发研究院船舶设计研究中心负责人刘瑛告诉记者,船舶制造附加值高的主要是配件,而非整装。对浙江企业而言,要想实现从“大”到“强”的转身,通过新技术、新材料的研发来推进船配行业发展是必由之路。
让刘瑛欣慰的是,这两年,浙江金海湾等大型造船企业已经在尝试着通过与船舶设计研究中心的技术合作来实现突围。
更有嗅觉敏锐的浙商先行一步,把握住国际的前沿脉搏。杭齿集团是比较成功的一家。
已经占据全国船用齿轮箱60%以上市场的杭齿集团,正在加紧搭建一个新技术平台,在未来几年内可望让这家老牌国企完成新的蜕变:从卖产品,转型成为船舶的“心脏部位”——船舶推进系统集成的总设计方。
谈起未来,杭齿集团总经理冯光的眼里透着光:“从传统的渔船,到高端工程船舶,都迎来了新旧技术交替的关键时期。一旦在技术上实现突围,未来推进系统的需求是呈几何式增长的。”
冯光的判断不是毫无依据的。一个明显的迹象是,原本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订单普遍低迷的情况正在改变。统计数据显示,全球海工装备制造业包括钻井装备的订单增长了5成,而浮式生产平台的订单则激增逾一倍。
据中国船舶重工经济研究中心专家赵泽华介绍,仅中国在未来5年内,海工装备总投资就达2500亿至3000亿元人民币。
不只是杭齿集团,包括中策集团的船用柴油机、3兆瓦以上海上风力发电机组、海底勘探专用的可视浅钻等国产化开发,海洋新兴产业的每一个细分领域都在突破,也在带动这个产业规模日新月异。
引资而动
同样是出于对新技术的渴求,象山石浦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企业用4年的时间,成功地从鱿鱼墨囊中提取出一种抗肿瘤药物重要原材料——鱿鱼墨汁多糖,并获得了国家发明专利授权,夺取了浙江在海洋生物医药领域的先机。
这家企业就是宁波超星海洋生物技术有限公司。老板叶再府是地道的渔民出身,敏锐的嗅觉和市场营销经验,让他把握住了这次机遇。过去4年,他在这项技术上投入超过500万元,这对一家产值不超过2亿元的企业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
有风险的投入,也为叶再府带来了高额回报。据保守估计,这项新技术将让昔日“垃圾”一夜之间价值飞涨千倍。
不过,记者在调查中有一个明显的体会:或者因为研发投入过大,或者因为行业门槛过高,在海洋新兴产业领域,像超星公司这样吃头口水的民企身影还太少。
问题是,离开了民间资金的参与,离开了资本逐利的市场属性,一不小心,一项新技术就会被关在实验室里无人问津。
认识到新技术和产业化之间的鸿沟,国家海洋局第二研究所扮演起了中介的角色,旨在为全国各大院校的新技术产业化搭建一个平台。
海洋二所研究员陶春晖和同事们的工作,就是拿来大院名所在海洋勘探方面的技术成果进行推广应用,并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提出修正意见,为其最终实现产业化铺路。如今,已经有深海探测网络建设、深海抗腐蚀新材料辣黄油漆等技术走上了产业化之路。
但是,陶春晖还是不太能找得到民营企业的身影。
“专业技术门槛太高、应用领域过于专业,往往使深海勘探业不为人知。再则,有些行业准入门槛也受到限制,尤其深海油气的勘探和开采领域。”陶春晖分析。但他又为民营企业可能错失良机而遗憾。
据预计,世界海洋石油约占石油资源总量的34%,目前海洋油气勘探尚处于早中期阶段。
“无论是从国家发展海洋的战略高度,还是企业自身抢占先机的角度,海工装备制造领域都是大有可为的。”海洋二所副所长郑裕龙分析。
只争朝夕
相比其他几大战略性新兴产业,海洋新兴产业有着特殊的尴尬:过于专业且分散的细分领域,产业规模不小、却缺乏核心技术支撑;而此时,先行一步的国际巨头却早已经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中国大市场。
中信建投的一份分析报告指出,到2023年,全球将有23亿人缺水,到2100年,地球上的河水资源将被耗尽,海水淡化产业的发展已经关乎国计民生。行业的特殊性,让海水淡化产业化之战提早打响。
因为一批国际巨头开始盯上了中国市场,杭州水处理技术中心的负责人们有着强烈的危机感。为了与他们抗衡,在参加国内的招标项目时,他们有时候不得不压低价格以赢取标的。
“为了占有市场,海水淡化已经陷入价格战的洗牌阶段。”杭州水处理技术中心负责人的话,引起了记者的深思。
海水淡化,这个在上世纪90年代才成型、技术几乎与国际水平同步的新产业,如今已是硝烟弥漫;那些起步更晚的产业领域,面临的竞争态势可想而知,发展之紧迫性不言自明。
未来五年时间内,我国的海工设备产业市场巨大,然而国内并没有形成完整的研发体系,更没有形成完善的产业链,每年仍有70%以上依赖进口。暂且不提“浙江制造”与国际海工装备“第一舰队”的新加坡、韩国等国的差距,即使与国内的广东、山东和江苏等省比较,我省海工装备制造业也是一个“短腿”。同样的,海洋生物医药面临的形势也比较严峻。而在省政府咨询委副秘书长王东祥看来,这应该成为浙江发挥资源优势、挖掘巨大潜力的产业。
在进入海洋世纪的第二个十年里,怎样发挥浙江民资丰厚的优势,追赶国内其他省份乃至国际先进水平,这是一次不进则退的比赛。
“此时不加紧发展海洋经济,更待何时?”海洋二所院士金祥龙发出这样的感叹,他希望浙江发展海洋新兴产业的步子,快一点、再快一点。
然而,现实又现一个新的尴尬:长期习惯于短期投机的逐利性,浙江民资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参与海洋新兴产业的广阔前景,与此同时,一些行业门槛的限制,又拦下了有意参与的资金。
单靠企业单枪匹马、各自为战,恐怕难以在短期内扭转乾坤,更需要相关部门从政策层面上打破框框,助推产业实现突围。一个好消息是,一只规模2亿元的浙江海洋基金已经正式落户舟山。
国家海水淡化基地、大洋勘查技术与深海科学研究开发基地等一个个旨在助推产业联盟发展的大平台也是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