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事变”后,带着孩子们四处逃难
我的童年记忆里,那时候兵荒马乱,母亲带着我们逃难,从镇海到武汉、到常德、到云和,又到金华。
朱晓枫藏着一本相册,里面满满都是母亲的照片,有朱枫少女时的照片、读书时的照片、在老家的照片,还有和孩子的合影。
因为反复翻看,这本相册的封面和边角留下了磨损的痕迹。朱晓枫说,相册里装着母亲的一生,翻看它已成为生活的一种寄托。
母亲结过两次婚。
1927年,22岁的她在沈阳和父亲陈绶卿结婚,生下一个女儿(抗战期间在重庆夭折),接着母亲生了我。
陈绶卿老家也在镇海,当时是沈阳一个兵工厂下属炮厂的大技师,上校军衔。在母亲之前父亲还有过婚姻,留下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父亲娶母亲时,两个儿子都很大了,但女儿陈宜才10岁、陈莲芳才6岁,由母亲带着。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我们举家迁回镇海。第二年父亲病逝。母亲一个人带着几个小孩,日子过得很苦。这时有个叫朱晓光的叔叔常来帮忙。两人后来结合,1938年在湖南常德生下弟弟朱明。
1937年“七七事变”后,战火频仍。我的童年记忆里,母亲带着我们逃难,从镇海逃到武汉、到常德、到云和,又到金华。现在想起来,那样的年月,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小孩该有多不容易。
1939年我9岁时,母亲把我送到了浙江龙岩的台湾抗日团体——台湾义勇军少年团读书。在那里,我14岁就入了党(台少团里的一个老师是共产党员),说起来比母亲入党还早。
1946年2月,台少团解散。母亲和我在上海短暂团聚后,把我送上了去苏北解放区的船。分手时,她还特地给了我一块金锁片,嘱咐我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后来,我成了一名军医大学的学生。可以说,是母亲把我领上了革命道路。
1944年,遭日本宪兵严刑拷打
姨母穿阴丹士林旗袍,留短发,十分精干,负责给党筹集经费,还7次从大乐支款作为革命经费。
朱枫把朱晓枫送到台湾义勇军少年团,然后两人各自走上革命道路。两人再次见面时,朱晓枫已是16岁的大姑娘,而那时的朱枫,已成为一个老到的地下工作者了。
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闭口不谈政治。表面上,她仍是上海一家公司的会计,我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但因为都从事革命工作,彼此心知肚明,都不点破。
有一次,我带一个朋友回家玩,母亲等人家走后叮嘱我:“以后不要随便带人来我们家。”我马上明白,母亲这是怕暴露了身份。
但母亲具体的革命经历,我也是后来了解到的:
朱晓光有个哥哥朱曦光,是进步人士。朱晓光和朱枫经朱曦光介绍,认识了武汉新知书店的创办人、共产党人徐雪寒。1937年两人带着孩子们从镇海到达武汉,此后,徐雪寒一直是他俩的直接领导人。
徐雪寒后来回忆,新知书店经费一度很紧张,母亲曾变卖家产捐助500大洋。
上世纪40年代初,日寇封锁加剧,纸张和印刷器材奇缺。1940年母亲去日伪统治的上海采买纸张,因经费不足,她变卖了一直寄存在上海银行里的一枚3克拉钻戒,换得3200元经费。
母亲有个外甥女叫顾倬云。她说,那阵子母亲曾出资给她家开了“大乐童装店”,并多次以童装店办货人的身份在武汉和上海之间行动。
顾倬云回忆:“姨母穿阴丹士林旗袍,留短发,十分精干,负责给党筹集经费,还7次从大乐支款作为革命经费。”
1944年秋,母亲被日本宪兵队逮捕。在牢房内,经受严刑拷打,后被组织营救出狱,但腿部落下了残疾,行走不大方便。
母亲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个妹妹和妹夫为国民党中统工作。母亲常从那边挖掘情报,很多情报都是在麻将桌、饭局上传递的。
1946年,在上海的钱庄筹集革命经费
在上海时,每次母亲来看我们,都会带很多好吃的,还会给陈宜钱。
1946年4月,朱枫在上海鼎元钱庄工作,为革命筹集经费。对小儿子朱明来说,这是最美好的一段日子,因为能和母亲在上海团聚了。
现年73岁的朱明老人说,1939年,他10个月大时,因为要投奔皖南的新四军,朱枫先后把他交给了姑母朱英、继女陈宜代养,直到1946年他才得以和母亲经常相聚。
我小时候和陈宜在一起生活。陈宜是母亲第一任丈夫的女儿。
1946年,母亲在上海,她把自己房子让给我们,自己另找地方住。她经常来看我们。每次来都会给我们带很多好吃的,还会给陈宜钱。
每次母亲来,都抱着我睡觉。我还记得,那个席梦思床中间高两边低,我老是滚到床边去。
母亲和我父亲朱晓光感情极好,父亲曾被抓进国民党上饶集中营,母亲曾三次进集中营看他。
1949年10月25日,母亲被派去台湾工作前,给父亲寄了一张照片,照片背后写着:“她深深体验着‘真实的爱’与‘伟大的感情’,从此将永远快乐而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