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06月13日讯
外沙岩头化工园区(下称“园区”)位于台州市椒江南岸,这里最多时曾聚集近百家医药化工企业,后因污染严重整治关停后剩下现在的28家企业。
4月8日,台州椒江外沙岩头化工区首次启动废气红色预警,台州市环保局对园区28家医化企业实行158项整治措施。为进一步解决医化企业的污染难题,当地环保局制定了“项目转移升级”政策,要求园区内企业加快转移重污染车间,并升级为高端制剂等低污染项目。
2003年,当地的“七彩河”污染事件曾惊动了国家六部委联合调查。然而,《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近日在实地查访中发现,被责令整改八年之后,台州暗管偷排废水现象仍然存在,而废气处理则因技术难题进展缓慢。
暗管偷排监管乏力
园区是浙江著名的原料药基地之一,早在2003年,从此处排放的化工废水在江边形成色斑将江水染成“七彩河”,造成椒江江岸及东海海岸重度污染,而国务院点名批评令其整改。当年,当地环保局对园区企业实施大规模“并管入网”工程,将绝大部分企业的排污水管接到台州市水处理发展有限公司(下称“水处理公司”)集中处理。
6月8日,记者走上椒江江岸,江水呈混黄色。记者从瓯华医化物流有限公司(下称“瓯华医化”)北面一条沟渠获取的水样呈现浅灰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静置后可以看到铅黑色沉积物。
沟渠的南面正对着一座水闸,在关闭的水闸上可以看到整个池塘的水呈铅灰白色,至少有三个管道正向池塘注入不明成分的水流,在塘内激起污浊的黄白色泡沫。管理水闸的幸福村村民陈老伯告诉记者,这些管道排出的液体时黑时黄,而碰到连日大雨时,池塘就会开闸放水,届时污染物会直接流入椒江。
“这里的废水很臭,我们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些地下暗管多年前已存在,如今只见排污却无法查找到污染源头。”紧靠水闸的瓯华医化的马女士否认公司向池塘排放污水,她称公司业务是医化物流,不进行生产,故不会排放废水、废气。
在这里生活了近60年的陈老伯告诉记者,尽管多数企业已经将污水并管入网,但不少小企业仍有许多暗道排污。“排放污水是不定时的,生产时就有排放,上头来检查时就不生产。”记者看到,陈老伯耕种的农田田埂边就有一个突出的管道口,田埂两侧都附着厚厚一层的黑色物质。
沿外沙路转到滨海路上的岩头工业区,可以看到一条绵延近3公里的黑河。河面上飘荡着深绿色藻类和其他垃圾。与这条河紧挨着的是岩头工业区的数家医化企业。在河边可以清晰地看到多家企业浑黄或乌黑的排污口。
事实上,暗管偷排可以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可能是部分企业在管理上还存在问题。”台州泉丰医药化工有限公司的郑经理如是认为。
按照环保局规划,企业对废水进行预处理,之后全部转由水处理公司净化。水处理公司总经理方湖晓认为,目前水体黑臭的原因复杂,除了企业的偷排外,还存在一些客观原因。方湖晓告诉记者,园区由滩涂围垦而成,地基则由石头堆积而成,企业冲洗车间的排水都很容易渗透到地下河网中,并进而造成河流污染。
废气处理存技术难题
“这几天空气质量不错,但主要是前两天下雨的缘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闻到臭味,难闻得不行。”家住枫南新村的秦阿姨在此地住了近20年,曾饱受园区臭气的折磨。
数据显示,今年一季度台州主城区恶臭率达到12.5%,离环保局制定的“主城区化工恶臭发生率控制在4%以内”目标还有相当距离。4月8日,在恶臭笼罩中的市民向环保局投诉,后者对园区首次采取废气红色预警。
沿椒江江岸行走,可以发现园区内不少企业废气收集管道并不健全,每走几十步路几乎就能闻到一种不同的化工臭味,而不少企业厂房破败、设备陈旧,废气泄漏在所难免。记者在浙江九州药业股份有限公司厂区看到,不少车间门窗敞开,一些设备锈蚀的现象也比较严重。
当地环保人员在检查中多采用闻嗅、风向等经验来判断恶臭来源。园区一家大型企业高管对此表示不满,“一旦有了臭气,就说是我们这些大企业排放的,理由是我们排量大。”
近两三年,园区多家规模企业都逐步将废气水喷淋处理装置升级为催化焚烧系统,如海翔药业(22.48,0.03,0.13%)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海翔药业”)、海正药业(35.50,-0.66,-1.83%)股份有限公司、泉丰医药化工有限公司等。海翔药业EHS管理部经理叶杰介绍,公司在2008年5月上马了最新的废气催化焚烧系统,“我们是园区内最早引入这个设备的。”
叶杰称,相比传统的水喷淋加活性炭吸附,催化焚烧系统对废气的吸收能力更强,一般能达到95%,但运行成本也增加了不少,每年需要几百万。不过他同时表示,医化企业废气成分十分复杂,组分不稳定,从技术上来说要完全吸收还不可能。
“目前除臭工艺都不是很成熟,从成本较低的生物菌种吸收到成本较高的植物香水覆盖,都没法把成分复杂的废气全部吸收干净。”方湖晓说。
记者了解到,治污成本从小企业的几十万到大企业的几千万不等,差距悬殊。而按绝对量计算,企业具体的排放量及其对环境的危害程度则并无明确的衡量体系。目前环保局仅以恶臭率为主要的衡量标准。
“恶臭的发生与自然条件也有关系,最近进入雨季,气压偏低,导致排出的气体积压在低空,难以扩散,也不尽然是排放的结果。”海翔药业办公室主任陈正华表示。
为了加强监管,当地环保局经常采取夜间突击等“飞行监测”手段,调查企业是否存在私自排污、环保设施停用等情况,但成效有限。有市民称,检查经常会走漏风声,企业则普遍采用停工手段应付。
据悉,为达到彻底消灭恶臭的目标,环保局已停止对园区新项目的批准,并对企业实行限期改造升级计划。“按照规划,2012年外沙区块完成合成、发酵项目的全部退出,2020年岩头区块的合成、发酵项目全部退出。”台州市环保局宣教中心潘主任说。
曾立志成为“华东第一原料药基地”的台州椒江两岸的医药化工园区,几十年来因废水、废气污染而一直饱受市民诟病。自2003年当地的“七彩河”污染事件爆发之后至今,台州政府部门以及企业都在试图努力攻破“治污”这道难题。不过,目前园区内仍然河水黑臭、暗管偷排、废气弥散,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高额环保VS低额罚金
2004年底,台州市政府完成园区内企业“并管入网”的废水集中处理措施,同时堵塞了大部分企业直排入海的污水管。但是,高额的环保运营费用和较低的违法成本,使得暗管偷排屡禁不止。
台州市水处理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方湖晓介绍,公司目前日均处理10万吨工业与生活污水,若按照工业污水占比50%计算,那么外沙岩头化工园区28家医化企业日排放污水约5万吨,平均每家企业日均排放量约为1800吨。按照1.75元/吨的工业企业污水处理价格计算,企业平均交付第三方污水处理成本就有110万元/年,这还不包括企业自身对水做预处理的费用。
如果再加上废气处理费用,企业治污费用高者达千万,低者也不会少于百万。接近海正药业(35.80,-0.36,-1.00%)的人士称,该公司环保费用年均投入为4000万~5000万元,占到总成本的6%。“我们公司每年环保投入也有3000万~4000万元。”浙江海翔药业(22.50,0.05,0.22%)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海翔药业”)总裁助理陈正华告诉记者。
而台州市2010年环境公报的数据显示,2010年全市共处罚污染企业718家,罚款金额2916万元,平均每家罚金仅4万元。粗略计算,违法处罚成本最高也不到环保运营成本的5%。这就不难解释为何当地环保局每次突击检查往往都能逮住一些“顶风作案”的企业。
今年以来,居高不下的台州主城区恶臭率使得环保局首次发布废气红色预警,并宣布对园区28家企业实施158项整治项目。5月23日台州市环保局局长章维建表示,在出台椒江外沙岩头、黄岩江口、临海川南、仙居等医化工区的关停退出或转产转型方案之前,将一律暂停其医化项目审批。
转移能根治污染?
“外沙化工园区的目标是企业建成管理、研发、营销、培训四个中心和一个制剂基地。”当地一家大型企业管理人员告诉记者。
台州市市委书记陈铁雄曾表示,要形成倒逼机制加快园区企业转型升级,这一机制的基本思路就是将重污染生产部门向其他地方转移。台州市委2011年38号文件称,政府将引导医化企业产品结构从中间体与原料药为主向原料药与成品药并重转变。
记者注意到,早在2003年的整治中,类似“项目停批、基地升级、污染转移”的思路也被使用过。
伴随着新中心与基地的建立,当地医化企业的重污染生产车间都将向外转移。据悉,浙江海正药业股份有限公司柔红霉素原料药生产车间在6月30日前完成向岩头工业区转移。海翔药业也正在将原料药车间向台州市杜桥工业园区转移。
“总部的产量从去年开始已下降,现年产值约2个亿,而最高峰时有七八个亿。总部这边转做制剂了。”海翔药业EHS管理部经理叶杰说。
一些企业也在尝试产业升级,年销售额约2亿元的浙江新东海药业有限公司近年来已逐步放弃生产利润薄、污染大的医药中间体,集中资源做原料药。公司行政部经理郑先生告诉记者,根据园区规划,接下来要发展与原料药配套的抗抑郁类制剂药物,并逐步将原料药车间向其他地方转移。
“这里原料药的企业比较多,恶臭污染比较严重。据了解,这里会留下大企业,其他小企业都要搬迁,不搬迁的产品结构要做调整。别的工业区要求肯定比这里低一些,发展难免还是要牺牲一些环境,中国现状就是这样。”园区一家中型医化企业管理人员向记者坦承。
陈正华则表示,椒江北岸的川南化工区好比十年前的外沙化工区,由于远离城区,环保成本相对较低,对污染的把控自然也不如外沙化工区。
“并不是都往川南化工园区搬迁,那边也是有门槛的,必须符合入园条件的才能搬过去。”台州市环保局潘主任告诉记者,“外沙化工区离主城区近,所以要求是不一样的。”而截至目前,环保局尚未出台“门槛”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