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约翰和女友茜茜今年年初的幸福合照,翻拍自潘约翰母亲提供的照片。
浙江在线07月28日讯
这是一个含着泪圆的谎,这背后是一个不忍告知的真相:“她活着,她很好。你要坚强地活下去。”
“我的女友在哪里,她还好吗,我得照顾好她!”在温州市第二人民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7·23”甬温线特别重大铁路交通事故中伤员潘约翰逢人探视时便追问一遍。
没有一个人忍心告诉他,他22岁的意大利女友已经在这次事故中遇难。这对年轻的情侣,本打算在中国度过42天的假期,然而,突如其来的事故却让旅程永远定格在7月23日的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从车厢中撞飞出来
7月26日上午,温州公布“7·23”甬温线特别重大铁路交通事故第一批遇难者名单,其中包括一名意大利籍女旅客。昨天上午,意大利驻华大使馆文化处官方微博发布消息证实,这名意大利籍女旅客是22岁的Assunta Liguori,在意大利驻沪领馆的协助下,其家人已来中国进行确认。
热爱旅行的Assunta是意大利那不勒斯大学东方学院的一名优秀学生,是潘约翰的女友。
Assunta遇难的这一噩耗,病床上的约翰尚不知情。
潘约翰今年23岁,父母是温州人,很早到意大利打拼。潘约翰在意大利出生并长大,入了当地国籍,现在在当地一所大学念大三。他的女友Assunta Liguori,是意大利那不勒斯人。平时,大家都亲切地称呼这个温柔的女生为茜茜。
茜茜和约翰是同学,两人相恋一年多。学习中文的茜茜一直向往中国,想来看一看。家里人一开始不舍得,后来是她的爷爷资助了此行的机票。因为正值假期,约翰便带着茜茜回国看望外婆,顺道度假。潘约翰上一次回国是六年前,而茜茜则是第一次来到中国。他们的第一站是北京。原计划玩一个礼拜,可为了给亲人一个惊喜,两人在北京只待了2天。7月23日,他们坐上了北京南开往福州的D301次动车,坐在1号车厢。
事故发生前2分钟,远在意大利的潘约翰母亲杨碧帆接到了儿子的电话。儿子兴奋地说:马上就要到温州了。
正是这个电话让杨碧帆确认了儿子正在出事的动车上。事故发生后,温州的亲人在各大医院疯狂地打听两人的消息。
约翰回忆,当时他听到报站,便和女友到2号车厢门前打算下车,然而一阵猛烈的撞击将他和女友牵着的手就此分开。谁也没想到,这竟是两人的永别。约翰说:“等我醒来时,伸手一抓是一把泥土,才意识到人已经飞到车厢外。我喊了两声救命,就晕过去了。”
当晚,约翰被救援人员送到了市二医抢救。“再晚5分钟就抢救不回来了。”市二医急诊科医师周觉介绍,“送来时,病人肺部受重伤,呼吸困难。”经过全力抢救,约翰脱离了生命危险。周觉介绍,目前约翰的主要伤势是颈椎骨折、颈髓损伤和肺挫裂伤,病情比较稳定,接下来将根据专家会诊,决定下一步治疗方案,何时转入普通病房,暂不确定。
茜茜母亲含泪“圆谎”
“病人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我的女朋友在哪,你们救救她,她人生地不熟。”周觉说,从醒来的那一刻,约翰便一直询问女友的消息。
事故发生的第二天凌晨4时,潘约翰的亲人终于在市二医找到了他。约翰告诉亲人,快找找茜茜吧,她没有亲人,不懂中文,我得照顾好她。亲人们遍寻了各家医院,找到的却是茜茜的遗体。茜茜被好心人送到医院时,已经伤重不治。谁也没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当时还戴着呼吸机,命悬一线的约翰。
“事故发生那天,我们找到茜茜的父母,告诉他们茜茜在动车事故中失踪了,大家抱头哭在了一起。”杨碧帆说,茜茜的父亲今年49岁,母亲43岁,茜茜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事故发生次日,杨碧帆夫妇和茜茜父母在意大利驻沪领馆的协助下回国。第三天傍晚,他们赶到了温州。
“一路上,茜茜的父母都没什么表情,不吃不喝,他们不敢相信啊。直到在殡仪馆看到女儿的一刻,他们再也控制不住了。”说到这,杨碧帆红了眼眶,直摇头说,我们在一旁看得心都碎了。茜茜的妈妈扑在遗体边放声大哭,茜茜的父亲瘫倒在地说,“我的女儿还在呢,她还在跳舞呢,这都是梦。”
杨碧帆说,茜茜是舞蹈专业的学生,人很漂亮,特别温柔善良。“你知道吗,事故发生那天是茜茜妈妈的生日,她还发短信祝妈妈生日快乐。没想到……”
约翰待在重症监护室,和外面的信息不通,可是随着病情的好转,他开始不住地打听茜茜的消息,想和茜茜通上电话。有一天夜里,约翰哭着求妈妈说:“是我把茜茜带到中国的,你不要照顾我,去照顾她吧,茜茜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杨碧帆说,她怎么也不敢把手机给儿子,“我怕他和别人打电话时会知道。”
眼看瞒不下去了,茜茜的母亲伸出了援手。沉浸在悲痛中的她硬撑着去了病房探望约翰,这位坚强的母亲咬着唇告诉约翰,茜茜已经救出来,但病情也很重,不能说话,马上要转到意大利治疗了,你要坚强,好好地活下去。
在一旁的杨碧帆看得眼泪直流,“我真的很感激茜茜妈妈,作为一个母亲,我知道她撒这个谎,心里有多痛。这个谎有多残忍。我们多希望她说的是真的。”
目前,潘约翰还在重症监护室治疗,等着康复去见茜茜。这个谎,约翰的母亲和亲友还会一直圆下去。昨天,茜茜的父母带着遗体,正在上海办理离境手续。他们希望让茜茜穿上最喜欢的衣服告别。
记者手记
对失去女友的约翰,对失去父母的小伊伊,对许许多多在事故中痛失亲友的幸存者们……我们不忍心说出真相。我们不忍心让这些死里逃生的幸存者在经受病痛折磨的同时,再承受心灵的打击。
“他们还活着,还好好活着。”这是我们劝慰幸存者的善意谎言。我们多希望这不是谎言,多期盼那雨夜中的列车没有脱轨。因为这永远无法抵达的动车,数十个鲜活生命的人生轨迹就此戛然而止,留给亲人难以磨灭的伤痛。
我们不知道这个伤痛需要多久愈合。我们也知道,总有一天,这个谎是圆不住的。我们希望,获知真相的那天,事故的原因已经查明。这是对遇难者,对幸存者,对当晚自发抢救的村民,对彻夜排队献血的市民,对连日热心服务的志愿者,对每一位感到悲痛震惊的公民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