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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30日8时30分】

　　“这条路是2005年修好的，或者是2006年吧？”她略微晃了下脑袋，不确定地自言自语了下。前年因为车祸而做的开颅手术，对她的记忆多少产生了一些影响。

　　因为台风“南玛都”的影响，龙泉已经淅淅沥沥下了两天雨。担心台风过境时带来的大暴雨会让山路更不好走，也是想着翻修好的宿舍需要打扫，赵根云和校长叶土华临时决定提前一天上山。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被护颈固定着，整段车程她只能保持向前这一个姿势。这还是那场车祸的后遗症。本来医生说需要做钢板固定的，不然任何一次急刹车都可能致命，却被她硬生生拦了下来——这么一固定，头就永远不能转了，写板书时候后面有学生调皮捣蛋怎么办？

　　从龙泉城里出发，往西南开出10公里，就进入了山的怀抱。在满眼绿色的掩映下，银白色的盘山公路丝带般回旋盘绕，逐级登高。

　　和很多乡校一样，屏南镇小的7位老师也都是住在学校的。在去年叶校长买车前，家在城区的老师每个周末都得搭公车回家。

　　往返市区和屏南镇的班车一天两班，走走停停的，最少也得在路上晃悠2个小时。现在有了私家车，行程缩短了半个多小时不说，还方便了许多。

　　“条件是越来越好了。最早来这里的时候，路只修到一半，还经常要塌方，走路进山是常有的事，教学条件也很艰苦。”回忆往事，赵根云云淡风轻。

　　她记得自己刚参加工作不久参加了一次演讲比赛，当时她这样描述山里的冬天：阳光透过瓦片缝照进来，给每个孩子都抹上了一层金色的剪影。木地板下的汩汩流水声，仿佛是课堂里的协奏曲。每个人脚下都有一个火笼拷着，蒸气冒上来，和阳光交织在一起，偶尔会让人有一丝恍惚……

　　车行过半，弯道变得越来越陡，赵根云把双手撑在挡风玻璃后面的平台上，尽量不让自己的头部摇晃。

　　从上世纪80年代初从丽水市区来到屏南担任代课老师至今，这条路赵根云已经走了30年。可看到车道护栏外迷蒙如仙境般的雾气，她还是会露出孩童般的惊喜，把那场发生在这条路上的车祸抛到九霄云外。

　　车祸是在周五放学后的归家途中发生的。中途休息的时候，她横穿马路去洗手间，急速驶来的小四轮货车没有鸣笛，措手不及的她直接被撞翻在地。

　　头部、颈椎、腰椎、脾脏……浑身是伤的她被连夜从龙泉送去了丽水的市区医院，“那次大家都以为我不行了，现在还不是都好了。”赵根云哈哈一笑。

　　车祸是5月底的事，到9月新学年开始，赵根云又站在了讲台上。“按理是要再休息一段，可农村孩子本来基础就差点，耽误久了更难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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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31日20时】

　　新学期第一天的晚自习结束了。因为还没有发到书本，赵根云就把所有的住校生聚集在一起开了堂班会课，聊聊大家暑假的见闻。

　　不少学生都在暑假和在外打工的父母团聚了，也因此看到不少城里的新鲜玩意儿。

　　“我看了3D电影，里面的人好像是真的一样呢！”六年级男生叶秀军兴奋地描述着，一旁的王风广也不甘示弱，“我爸爸带我去了动物园，我看到了熊猫和长颈鹿！”

　　两个男孩都觉得自己的经历比对方有趣，竞赛似地说着自己做过的事情。赵根云微笑地听着，也不去打断。怎么样让孩子们开眼界、长见识，一直是她在思索的问题。进城去，在她看来是有效的手段之一。

　　半个小时之后，宿舍熄灯了，学校陷入一片寂静中。“南玛都”已经登陆，山上的雨还在零零散散地飘着，晚风吹来，已经有了一丝寒意。

　　赵老师的心情显然不错，巡视完学生宿舍回去的路上，哼起了她最爱的歌。“今天你又去远行，正是风雨浓，山高水长路不平，愿你多保重……”这首程琳的《风雨兼程》已经陪伴了她20年，以前往返学校和家里花的时间更久，高山上的天气又是说变就变，这首歌就好像唱出了她的心声，每次出门都会哼几遍，成了习惯。

　　宿舍里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女儿青青来了。

　　青青去年刚大学毕业，听妈妈的话回了龙泉工作，却发现平日里还是只能每周和妈妈见一面。两个月的暑假让她喜欢下班回家就看到妈妈，昨天妈妈回学校了，一下子感到不习惯，连夜搭便车上山再和妈妈腻歪几天。

　　知道妈妈去值周了，青青也不急，一个人待在房里把晚饭后留下的炒锅和饭盒麻利地清洗了：“我在这里念书的时候就是食堂蒸饭家里炒菜，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样。”

　　青青对屏南镇小一点都不陌生。四年级的时候妈妈调动工作来这里，她也就跟着当了插班生。这些年，学校几乎没什么变化，“就是原来觉得升旗台特别高，现在再看一下，其实只有三级阶梯而已。”青青秉承了妈妈的豪爽，语调轻松又欢快。

　　就是这个像极了自己的女儿，让赵根云深感愧疚。“这么多年一直在高山乡镇教书，真的没时间操心家里。现在女儿都那么大了，总觉得自己没尽到母亲的责任。”灯光下，赵根云的眼眶有点泛红，这是我这两天第一次看到她伤感。

　　有没有想过不干了？

　　“那是真的一次都没有！”赵根云立马严肃地回答我，“想离开这里是有过的，去个离家近点的学校，就能每天回家给丈夫女儿烧顿晚饭。但一想到这里的家长学生那么信任我，留下也是值得的。”

　　走在屏南镇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得赵老师。不是上过赵老师的课，就是自家有小孩在赵老师班上。每一声“赵老师”都能换来她满足的笑容。

　　她至今珍藏着出车祸那个暑假，学生叶蓉丹送给她的自制卡片。卡片上画了两个人，一个是赵老师，一个是蓉丹自己，手牵着手的两人上面写了一句话，“老师我真的想你，我们开学见。”

　　“当时还在病床上，我就想，这老师当得值了！能得到学生和家长的信任和喜欢，真的是最最欣慰的事情。”

　　宿舍的卧室有一扇格子窗户，风透过格子的缝隙吹进来，把下午刚安上的窗帘布吹得飘来荡去。“明天还是要找人来修一下。”赵根云边安顿女儿睡下边准备开始备课。

　　明天，是新学年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