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雯/画

与会代表细审预算

叶满河逐字审读

　　核心提示:

　　从组织人大代表、公众代表参与乡镇“参与式预算”(也称预算民主恳谈，即在部门预算安排之前各方恳谈以调整、制定预算)，到走向各部门，对公共预算进行细化监督。浙江省温岭市这个拥有全国万分之一面积的县级市，在预算监督方面走在了全国前列。2010年，温岭人大对建设规划、水利、交通三部门开展了“参与式预算”，其他教育、卫生等12个政府部门预算也接受了代表们的集中审议。参与式监督预算的效果如何，引起公众广泛关注。

　　“对三部门开展‘参与式预算’监督后，有关部门已对2亿元的预算作出调整。”5月20日，浙江省温岭市人大常委会财经工委主任何培根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对部门的预算监督，温岭市人大会一步步推进。

　　代表较真：质疑2亿元项目

　　“15160万元的移山工程(分两年落实，今年原计划安排资金1500万元)，是否应该缓建?”

　　“湖心公园至锦屏公园绿化工程计划安排1000万元，可是湖心公园周边还有很多民房没有拆迁呢?如果实施绿化、亮化，会很不方便。”

　　“建3500万元的防灾避灾教育中心，有必要吗?”

　　这是今年1月17日、23日温岭市人大组织的对该市建设规划、交通、水利三部门开展的“参与式预算”会上，人大代表与公众代表提出的部分意见。

　　“城建部门今年虽然是第一次开展‘参与式预算’监督，但是力度非常大。”何培根说，始于2005年温岭的“参与式预算”(当时在温岭的新河、泽国两个镇人大开展)，从2008年开始，扩展到了温岭市人大一级，该市交通部门是第一家，至今已经开展过四次;对水利部门的“参与式预算”监督，今年已经是第二年。

　　在这次“参与式预算”监督会上，与会代表将监督的重点放到了三个部门关于重大工程建设的项目上，主要是:建设规划局预算编制的移山工程三期项目、湖心公园至锦屏公园绿化工程等;水利局所编制的防灾避灾教育中心建设项目;交通建设中多个项目的融资、项目细化等问题。

　　移山工程，建设规划局的目的是通过拓宽西面的路，增加绿化面积，以开阔视野。而代表们提出，这样规划不太合理，不如向西再开点山，这样视野更开阔了，土地也有了，效果更好。

　　对于湖心公园至锦屏公园绿化工程，代表们意见较多。代表们认为，现在条件还不成熟。湖心公园周边的居民还没有拆迁，不方便施工;再者，周边管理目前还跟不上，有个别路灯安装后被盗窃的现象出现，现在上马这个项目为时“过早”。

　　对于防灾避灾中心项目，代表们说，把防台风的科普知识也放在这个中心搞，没有必要。如果想搞科普教育，可以动作“小一点”，通过媒体宣传、印发资料等方式，不用特意再建立一个中心。

　　“对中心的建设问题，回去后我们会再研究。”全程参与会议的温岭市水利局局长金良明告诉记者，会议当天，该局由三位副局长带队，深入参与了4个小组的分组讨论。而后，他结合代表们的意见，在大会发言陈述水利局的预算安排时对一些问题作出了解释。

　　“对一个水利部门非预算安排的前期项目——涉及9.35亿元的大港洋围垦工程(预计2015-2020年开展，今年没有资金安排)，代表们反应强烈。”金良明告诉记者，这个项目是台州市政府要求温岭市搞的项目，资金来源包括三部分——省级补助、市财政、自筹。代表们激烈反对的原因有二:其一，不符合程序，按照温岭市人大有关文件的要求，温岭市3000万以上的预算项目都要通过人大常委会的预算审查;其二，这个需耗资9.35亿元的项目，投资数量如此巨大，对温岭而言是否确有必要?

　　何培根也透露，恳谈时，一些政府部门也表示“还有哪些项目钱不够、太少”等等。在会上，何培根就直言不讳地告诉有关部门:“你们永远不会说钱特别多。人大要求你们在制定预算时要经过科学论证，就花这么多钱，关键是如何把这些钱用好。”

　　2月，温岭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室向该市财政局发出正式文件《关于反馈2010年部门(交通局、建设规划局、水利局)预算民主恳谈代表和公众意见的函》，同时印发温岭市政府办公室、交通局、建设局、水利局、发展和改革局，以及该市分管副市长，要求“结合实际，尽快研究处理。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会议将于近期专项听取你局关于预算调整情况的汇报”。

　　政府重视：多方协调，调整预算

　　“多位人大代表都认为这些项目不是迫在眉睫急需建造的，在政府财力有限、债务居高不下的情况下，我们要督促政府把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4月中旬，温岭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会议上，温岭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张学明如是说。在这次会上，温岭市财政局有关负责人作了《关于市交通局等三个部门预算民主恳谈代表和公众建议落实情况的报告》(以下简称报告)。

　　记者看到，在报告中，温岭市交通部门表示“及时调整融资计划”，调增农村公路养护费90万元等。温岭市建设局原安排移山工程、湖心公园到锦屏公园沿河“征地及绿化工程预算”等项目被取消;在温岭市水利局预算上，温岭市防灾避灾教育中心建设预算项目也被删除，大港洋围垦工程也不见踪影;此外，还有很多预算都作出了调整。这样，算起来约有2亿。

　　如此大幅度调整的背后，温岭市政府有关部门是如何做到的呢?以水利局为例，金良明讲述了“参与式预算”会议之后他们所作的努力。

　　“回来后，结合人大所发函件，我们分类梳理了意见。”金良明说，意见可分三类:第一类，提得比较恳切的意见，具有合理性，必须调整;第二类，有一定的合理性，在数额上参照代表们的意见适度调整;第三类，与会代表因不完全了解情况而提出的意见，需要做解释工作，“有的，我当场就做了解释工作;有的，需要我们后续解释。”

　　“针对水利局的预算，今年代表们意见比较集中的是两件大事，我们最后都作了调整。”金良明告诉记者，“两件大事”是指“大港洋围垦工程”和“温岭市防灾避灾教育中心建设项目”。

　　对“大港洋围垦工程”，金良明和他的搭档们在听了代表们的意见后，回来后向台州市政府作了汇报，“眼下，这个项目温岭不再插手，将来也不出资，现在是台州市政府在主持。”

　　对“温岭市防灾避灾教育中心建设项目”，金良明说，预算恳谈会之后，他们向温岭市政府作了汇报。后来，在该市政府的主持下，财政局、水利局、教育局作了进一步协商。最后决定:这个项目今年暂时删除，将来是否建设，要经过论证，“如果建设，不能超过3000万，并且要教育局具体负责，当前只能进行前期调研。”

　　“这么大的两个项目，在预算恳谈之后及时作出调整，这在我们水利局历史上也是空前的。”金良明说，去年第一次参加“参与式预算”，仅调整了60多万元的预算。

　　“调整后，各方面都比较满意。代表与公众，包括我们单位内部职工，都比较认同这种预算监督形式。”

　　金良明曾经是预算民主恳谈的先行者(“新河实验”进行时，任新河镇党委书记)，他说政府预算，就是要听听代表、老百姓的声音，而后才更符合实际，“参与式预算的最大意义也在于此。”

　　温岭市交通局局长赵云明在恳谈后也表示:“我们感谢人大给我们这样的机会，有些问题可以当场向代表、公众解释清楚，这有利于预算的执行。”

　　公众参与：积极发言，锱铢必较

　　“农村道路养护2709万，这么一大笔钱，具体用在哪些方面，没有列清楚。”

　　“竹盖线工程共有8公里长，今年打算先建2公里，要建的是哪个路段?”

　　在恳谈会上，除了人大代表，部分公民代表也积极发言、盯住细节，叶满河便是其中一位。

　　今年1月，老叶在温岭主要媒体上看到一则来自该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室的“邀请函”:热忱欢迎对政府预算感兴趣、关心财政预算安排的公民踊跃报名参加“部门预算民主恳谈”。老叶非常高兴，当即报名参加了交通、建设两个部门的预算民主恳谈会。

　　“我市已经规定老年人乘车减免交通费，但是现在有些车减免、有些车没有减免，政策没有真正到位。”在交通部门预算恳谈会上，老叶结合自身经历说，“建议交通部门在车上注明标志，方便市民;农村老年人也应该享有减免待遇，建议增加公交车补助预算。”

　　在建设规划局的会上，老叶发现自己和建设规划局的负责人面对面坐着。于是，他第一个握住话筒，提出建议:“小区物业管理很重要，建设规划部门应该增加安排预算资金，对物业公司人员进行培训。”

　　老叶提的两条意见都有回音。记者在报告中看到，该市交通局的预算调整为“增加老年人减免费乘公交车补助50万元”;对小区物业管理培训方面，该市建设规划局“增加物业管理人员培训经费5万元”。

　　另一位公民代表陈洁，从事的是会计中介服务工作，她从自身专业出发，也提出了有针对性的意见建议。

　　与老叶、陈洁一样应邀参加对三部门的“参与式预算”会的公民代表，共有66位公民(18位公开报名后被邀请，48位来自该市16个乡镇街道)。“人大代表是中坚力量，但我们有意识扩大了参与者的范围，这也是为我们人大常委会建立‘参与式预算’监督人才库所作的准备。”何培根说，事实证明，公民代表们发言很有建设性。

　　“只有进一步推进公共预算改革、深化部门预算民主恳谈，拓宽公众的参与面，加强预算执行的监督，才能使温岭市政府花的钱更有效。”张学明对此高度肯定。

　　除了“选人”，为了打一场“有准备的仗”，温岭市人大常委会还作了很多努力。2009年年底，该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会议便要求各部门尽早排出2010年的预算计划，提前交给市人大常委会财经工委初审。今年1月的“参与式预算”会议前十天，各种和预算有关的文件，均已印发到了与会人大代表、公民代表手中。

　　这些资料，可以帮助与会人员提早“进入状态”。来自温岭市梅溪水库建设施工建设所在地的孙夏友、林锐等人，在参加恳谈会前，便广泛听取了当地民众和政府的意见，并查阅了大量关于水库建设的资料。在会上，他们说:“要加快梅溪水库建设，十年前就提出要建，那时总投入大概只需几千万元左右，到去年，预算就要2个亿，随着物价上涨，今年可能投入2个亿也不够。”

　　“我也觉得很不安，但是这个问题，要点在于百姓的拆迁安置地没有解决。请代表们理解支持，多个部门要齐抓共管，仅靠水利局一家还远远不够。”金良明如是回应。

　　人大推进：审议后调整，全部公开

　　“在4月的常委会主任会议上，政府有关负责人和我们‘面对面’协商——摆出理由，为什么这样预算，为什么调整等，而后形成新的预算报告，并最终在温岭人大官方网站上向社会公布。”何培根告诉记者，加上3月该市人代会上，代表们对其他12个部门审议后调整的预算报告，最后形成15个部门的预算报告，4月已经全部在温岭人大网(“““.“1“d.g°“.“″)上公布，涉及总预算金额达17亿余元，该市70%以上的财政预算都被“晾”在了阳光下。

　　5月7日，《温岭日报》整版登载了《浙江省温岭市建设规划局2010年部门预算》，预算公开的步伐进一步加大。“这是我市首次将部门预算通过报纸向社会公布，接受全市人民监督，这可能在全国也是首开先河。”张学明表示，此举拓宽了预算公开的渠道，有利于提高全社会对部门预算的关注度。“政府预算的公开、透明是一种必然趋势，也是一种有效的监督形式。”

　　张学明介绍，近几年来，温岭市人大常委会一直借助审计的手段来探索对预算执行情况实施跟踪监督，2009年6月，温岭市人大常委会曾建立“政府性债务跟踪监督小组”，出台了《关于政府重大投资建设项目监督的规定》，此后，凡是财政资金投资3000万元以上的项目，该市人大常委会都会监督把关。

　　“后面的监督更重要。”何培根表示，温岭部门“参与式预算监督”逐步推进，重点在于，让政府部门树立预算意识，慎重安排，听取人大意见，并根据人大的审议意见作出调整后，积极执行。今年预计要公布20个部门的预算，目前已公布了15个部门的，其余5个部门的预算，人大已审查过，这几天就要公布。今年8月，温岭市人大将审议预算中期执行情况。

　　“这其实是政府与公众之间博弈的结果。我们的代表、公众汇集了众人的智慧，改变了政府行为;政府适应预算改革的需要，听取了代表、公众的呼声，回应了代表、公众的需要。”张学明这样评价“参与式预算”监督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