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中最后一次来杭州是2007年10月。
吴冠中毕业于中国美院的前身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那一年,是中国美院80周年的校庆,中国美院特别举办了吴冠中回母校杭州艺专回顾展,展出了70余件作品,其中包括《1974·长江》等著名作品。
2009年底,吴冠中将56件近年力作和16件珍贵收藏捐给浙江省人民政府及母校中国美术学院,由浙江美术馆永久收藏,并马上举行了展出。这其中有两件十分值得提一下,陈之佛、林风眠的两幅油画,这两件作品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出自名家大师之手,更是因为这是两位大师送给吴冠中的结婚礼物,吴冠中则干脆叫它们作“结婚证”。
另一场大规模的展览正在策划中。吴冠中去世时,浙江美术馆馆长马锋辉正在新加坡忙着准备原计划于11月15日在浙江美术馆开展的吴冠中个展,得知先生去世的消息,他第一时间赶往北京。马峰辉说:“展览的计划不会变,但是我们会办得更好。本来这是一个向在世大师致敬的展览,但是他意外的离世给展览带来了遗憾。”许江透露,在展览期间,主办者将邀请了解汉学、国画的国际级美术史学家一起来研究吴冠中的作品,希望能够在吴冠中的定位、艺术梳理方面达到新的高度。
杭州怀念
许江敬佩老前辈
他连昆虫怎么看瓜都要体会
昨天,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在美院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以表达中国美术学院对这位老校友、老前辈的追思。
2006年,许江在北京的个展,吴冠中去了两趟,第一天开幕式,因为人多,仪式之后就离开。第二天,他又重新到美术馆一张画一张画的点评。“他对待艺术的态度简单直接,好就说好,不好也毫不留情。”
吴冠中曾经用“风筝不断线”来比喻自己对待艺术的态度——风筝可以任意自由翱翔,但是要和生活有着艺术的联系。这些理念体现在他作品当中,就是他观察之下,经过千锤百炼加工而成的画面。他笔下的江南水乡总会引发其他画家的好奇心,总会有人问:“吴老,您画的是什么地方?”而这个“地方”往往是不存在的,因为这是经由他加工“组装”而成的美景。
“为了观察,吴老曾经在瓜棚里像虫子一样趴在地上游走,为的就是体会那种虫子观察瓜的感觉。”许江十分敬佩吴冠中创作时的状态:“而那些不知道情况的农民则会问:‘吴老,你是不是手表丢了?’”
丁天缺怀念老同学
当年他喜欢帮别人写情书
丁天缺是吴冠中在杭州读书时的同学,今年已经95岁,前不久还在杭州举办了画展。昨天,他在自己家中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回忆起当年一起去孤山、茅家埠一带写生的情景。
除了是同学,丁天缺和吴冠中还是很要好的朋友,甚至在国立杭州艺专搬迁到了外地之后还保持着紧密的联系。“那时候他考进学校学习的还不是绘画,是读工艺美术系,比我小两个班。我们两个人不仅仅是同学,还算是同乡,老家只相距18里地。”
除了好学之外,吴冠中给丁天缺留下印象最深的是“这是个奇怪的人”:“我们画画回来,他会拿着我的画到处给其他人看,帮我做宣传。他还很喜欢写情书,不过是帮其他人写,其他人谈恋爱,他帮忙写,不过好像没有因为他写了情书而促成的。”
离开杭州之后,吴冠中辗转到了重庆,在国立重庆大学当助教的时候,也没忘记到当时的中央大学法文系去旁听法文课程。“当时在美院时我曾经办过法文学习班,他就经常来听。”曾经翻译多部法文著作的丁天缺说:“那对他来说是个十分关键的阶段,因为之后选派留学生的时候,他的法语已经很厉害了。”
丁天缺一到重庆就住到他家里,两人彻夜聊天,说的都是和学校、学生有关的事情,他那时就对艺术教育很有自己的看法了。
在杭州
我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图画和雕塑
就像婴儿睁眼初见的光景
“1935年,我16岁时在浙江大学附设工业学校读书,暑期军训时认识了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的朱德群(1935年-1941年在国立杭州艺专学习,1997年当选法兰西学院艺术院终身院士),改变了我的命运。他陪我参观艺专后,我大吃一惊。那些老师、同学的作品陈列出来,油画、水墨、素描,哎呀,美的力量太大了!朱德群看我这样,就说:‘你以后要学美术。’可以说我有一种盲目的爱,不顾一切,一定要学美术。”
——2009年,中国美院附中建校80周年,是年90岁高龄的吴冠中用自己的人生经历寄语年轻学子。
吴冠中的艺术道路启程于杭州。
1935年,吴冠中考入浙江大学代办的省立工业职业学校机电科,希望既能吃饱肚子,又能实现自己工业救国的梦想。第二年,刚读完一年级的吴冠中,参加当时国民政府教育部规定的统一军训,与国立杭州艺专的朱德群编在了同一个连队、同一个班。
对这次历史性的相遇,朱德群回忆说:“军训时,各学校是混编的。我个子最高,排在第一个,冠中个子最小,排在最后。我出列报告之后,教官让我站在排尾,这就和不相识的冠中站在一起了,有了相识和说话的机会。人真是有缘分的,我们一谈就很投缘。尤其是一起到小酒店去喝上几两花雕老酒,更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我对他进行‘策反’,让他转到杭州艺专来,他果真来了。从此我们课外就在一起,真可谓形影不离。”
浙大高级工业职业学校读完一年,全国大学和高中一年级生须利用暑假集中军训三个月。我和国立杭州艺专预科的朱德群被编在同一个连队同一个班,从此朝朝暮暮生活在杭州南星桥军营里,年轻人无话不谈。一个星期天,他带我参观他们艺专。我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图画和雕塑,强烈遭到异样世界的冲击,也许就像婴儿睁眼初见的光景。我开始面对美,美有如此魅力,她轻易就击中了一颗年轻的心,她捕获许多童贞的俘虏,心甘情愿为她奴役的俘虏。十七岁的我拜倒在她的脚下,一头扑向这神异的美之宇宙,完全忘记自己是一个农家穷孩子,为了日后谋生好不容易考进了浙大高工的电机科。
——摘自吴冠中自传《我负丹青》“误入艺途”一节
吴冠中比喻自己是“野马,不肯归槽,我下决心,甚至拼命,要抛弃机电科,转学入艺专从头开始”。
国立杭州艺专作为中国现代高等美术教育的发祥地,从蔡元培作为教育部长创办该校之初就提出“以美育代宗教”的理想,首任校长林风眠奉行中西融合的办学指导思想,所以在林风眠任校长以及相当长的时间里,国立杭州艺专只有包括油画、国画在内的绘画系。在大学,吴冠中一直偏重学的是油画,他说:“我在杭州艺专开始学艺,很快就爱上了那个西洋疯子梵高,深感其画美而惑人。”多年后,吴冠中这样描述他与油画“相恋”的60年:“60年的婚姻,人间颂扬为白头偕老之金婚。今我白头,然而油画永远色彩鲜艳,更显年轻。”
据都市快报 作者 朱春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