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与复杂:白石村的陌生
记者上白石村采访那天,郑开舜临时决定,和我们一起进村。站在毛坪自然村的山路上,白石梯田风光尽收眼底。
梯田里,秋意已浓。四季豆藤蔓早已枯萎,无力地攀爬在竹架上;红茄的叶子渐已凋落,颓败的枝蔓上,零星挂着几只果实;唯有紫莳药,恣意地喝着露水,蓬勃生长。身后,是被岁月雕琢过的石头木屋,合着石子路、野草、花香,时光仿佛坠落到了30年前。
郑开舜跃入田间,指着田头一个白色的塑胶装置说:“看,这是合作社建起的滴灌。”说着,他拧开龙头,清泉汩汩流出,浸润田地,往事也涌上心头。
17岁前往仙居当学徒的翌年,某日,母亲托人捎来口信:“我们家又有田啦,每人分到半亩,一共3亩多!”
分田到户,这是让无数中国农民欢呼雀跃的历史时刻。尽管土地产权仍归集体所有,但能自主支配生产,无疑调动了农民的积极性。
对郑家而言,分田到户的意义,显得尤为独特。在白石村,他们曾拥有大片土地,主宰着很多雇农的生计。历经新中国成立后,土地制度演变的一波三折和几十年的岁月变迁,郑家终于彻底告别“地主”印记,蜕变为最普通的中国农民。
农民,就是与土地相伴的人。他们的喜怒哀乐,也多与土地相关。白石山上,梯田交错,水稻的生长,需不停灌溉。为了自家稻田能多喝些水,村民之间常有争执。而秋收时,家家户户都会暗自较劲,谁家田地产出的稻米多。杀年猪时,又会相互邀请吃饭庆贺。
这是那个时代,一个小山村的全部,踏实、自足而单纯。
历史潮流,滚滚向前。
世纪之初,位于长潭水库上游、属水源保护地的白石村,已成空心村。改革开放的春风拂来,工业化、城市化的浪潮袭来,小山村变得不平静了。原本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随着年轻人的不断外出,早已分崩瓦解。50岁的村民朱冬友,边当电工,边料理田地。很多外出村民,都把田地扔给他,他已应接不暇。
对朱冬友而言,照料土地,不关乎多大产出,而是一种身为农民的责任感。
2002年,台商陈政沼接过“朱冬友们”的担子,也在村民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阵阵涟漪。
这是封闭偏远的白石村,第一次触摸到资本;也是淡漠农耕的白石人,第一次意识到土地的价值。
可惜,陈政沼不是白石人的“救世主”,这才有了郑开舜的回归。
而今,白石村的土地,历经郑开舜的发掘,无疑变得值钱了。
2011年底,台商项目的十年之约到期,村里决定不再续约给合作社。理由很简单,因为村里找到了更具诱惑力的外来投资项目。为此,朱冬友等几个核心社员,与村干部闹翻了。
这,大大出乎郑开舜的意料。“这么多年,合作社没功劳,也有苦劳。一点人情味都没。”几番努力无效后,郑开舜愤怒、失落,最后彻底心凉了。
从被邀回村,到被迫撤离,这是一个何其尴尬的结局。郑开舜突然觉得,白石村变得好陌生。
当土地拥有商品的属性后,中国农村社会延续了数千年的乡土结构和人情关系,也随之悄然改变。因土而生的乡情,变得逐渐淡漠。而谁掌控着土地的流向,就意味把持着村庄发展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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