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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山92岁抗战老兵最后心愿 70年前的日本恋人在哪里
2014年09月09日 08:34:41 来源: 杭州网 蒋大伟

  一则关于抗日老兵周福康的微博,这几天被各大新闻网站转载。昨天下午,腾讯新闻也在微信上推送了这条消息,一时间成为网友中秋热议话题。

  有网友评论说,这段故事简直是电影《海角七号》的翻版,很多网友关心老人现在的生活。

  老人的现状如何?他还能见到69年前的那位日本恋人吗?

  昨天中午,快报记者来到坎山镇塘上社区最繁华的塘上街口。

  我问街口小卖部的大姐认不认识周福康,她笑着说,“这老头谁不认识,每天骑着三轮车到处捡破烂,以前还是国民党部队的军官呢!”

  在平房外的空地上,堆满了各种破烂废品,但已经被人做了分类,破雨伞上的铁丝骨架放在破烂堆的最里面,打包好的一叠纸板在最外面。

  “这就是周福康的家,这些破烂都是他捡来的。”在堆满破烂的那件平房的隔壁一间屋子里,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准备中秋夜的团圆饭,蒸锅里白斩鸡飘出香味。

  听说我来采访,中年妇女和四合院里的其他邻居走了过来,“最近来了好几批记者,还有日本人呢。”一位邻居大姐说,周福康92岁了,他以前去台湾接受日本兵投降的故事,司马第巷子里人几乎都知道,因为他(周福康)脑袋特别活络,以前的每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只要别人愿意听,他就会不停地讲,“我已经听他说了四五遍了!”

  周老先生不在家,他每天上午会骑着电三轮出门去捡破烂,要晚上才会回来!邻居大姐说,“不过你们可以问问他阿嫂!”

  老兵每天外出捡破烂

  捡到喜欢的书会留下来自己看

  在周福康老人住的平房的后门,找到了一位白发老人,她是周福康老人的嫂子王月仙,今年91岁,身板也很硬朗。王奶奶说,周福康膝下无子女,现在住的房子还是租的。“不过还好就住在我们边上,平时还有个照应。”

  不过,王奶奶的儿子说,叔叔脾气蛮倔的,不喜欢别人帮他,他每天出门捡破烂,自己养活自己。

  “对,他就是倔头倔脑,日子过得也真是苦!”王奶奶说着,带我们走进周福康老人住的屋子。屋外的房门没上锁,王奶奶说,福康从来不锁门,他说家里全是破烂,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走进周福康老人的家,屋内共有两间房,一间是他的卧室,许多蜘蛛网把白墙变成了灰色,柜子和木床十分破旧,屋子里有两件电器,一个是老式收音机,王奶奶说那是周福康捡破烂捡来的,他每天都要听新闻;另一件电器是一台崭新的空调,社区免费来装的,不过周老先生几乎没用过,因为邻居曾跟他半开玩笑:“开一晚要两块钱!”

  老人住的另一间屋子是客厅,也堆满了破烂,在客厅的方桌上,摆着老人已经准备好的中秋夜晚餐——一碗酱油汤煮的发涨的面条,碗边上,还摆着几本书,有现代汉语词典、新版英语语法训练、半月谈杂志……周福康的侄儿说,叔叔把破烂捡回家以后会分好类再卖钱,但只要是书籍,他都会自己先看,喜欢的书就会留下来。

  萧山沦陷参军

  1945年随部队赴台受降日军

  昨天下午1点多,正和周福康的嫂子、侄儿闲聊时,屋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一辆电动三轮车刚停稳,一位老人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双手来回擦了擦已经洗得发黄的淡蓝色衬衣,快步上前握住我的手,“我侄儿打我手机,说有记者来了,我马上就从瓜沥赶回来了。你好你好!”

  眼前的周福康气色红润,他从屋子里拿出几张竹椅,搬到四合院的石榴树下,招呼我坐下。

  “先从我的出生说起吧。我出生在萧山坎山塘上。”周福康说。

  我1923年2月8日出生,十五六岁时,在绍兴稽山中学念书,那是一所很有名的学校。

  16岁那年,日军入侵,萧山沦陷,我从学校跑了出来,参军救国,我记得那时候我们这些学生兵都叫做补充兵,我当时所在部队的番号是国民革命军第70军。因为我有文化,最初就在107师下面连队当文书,那个时候当兵的要是有文化很容易被重用。

  参军两年后,部队一个叫政工服务队的在内部招人,要求是有文化,能写材料,能帮长官处理一些文件。我所在团的长官推荐了我,我就成了107师政治部的一名文员,是国民党军官里职务最低的,相当于现在的科级干部。后来,我还参加了当时第三战区的干训团。

  1945年,我已经是个团干事,中尉军衔,相当于连长级别,我们的部队当时在温州、福建福鼎一带活动。

  1945年9月,上级命令我们70军赴台湾岛接受日军投降,我们坐的是美国人的兵舰(运输舰),从宁波港出发,在台湾基隆登陆,那时我们的军长是陈孔达中将。

  周福康老人和我们聊天时显得非常有条理,他能准确地说出他在部队时每个长官的名字,遇到我们没听清楚的名字,他会在纸上帮我们写出来。

  到达基隆后,我们70军马上进驻台湾的新竹,部队驻扎在新竹的国民小学,那时候台湾的学校很多,大多是日本人办的,学校里教学生说日语,教材也是日文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中国人改造成日本人。有学生还告诉我,日本教员对他们说,会说日语的是一等台湾人,和日本人同等级,不会说日语的只能是二等台湾人。

  当时留在台湾的日本人,军人是首批乘船撤回日本的,等我们部队安定下来后,日本部队基本上都撤走了,留下的都是些日本侨民,我们驻扎的新竹国民小学就有很多日本教员,都是年轻姑娘。

  司马第巷子里的邻居都听过

  捡破烂老头受降日军的故事

  按这位大姐指引,我来到离街口一里路一个靠河的小巷口,巷口的门牌写着“司马第”,和镇上其他地方清一色混凝土楼房不同,巷子两旁一间挨着一间的都是粉墙黛瓦圆木房梁的老房子,走过老房子的房门口,就有一阵凉意袭来。

  巷口一位染着黄发的小伙听说我找周福康,指着一个石拱大门的四合院子让我进去,“我听房东说,那房子有上百年岁数了。”

  “那当然!”住在四合院最外面一间屋子的大伯说,这个院子以前住的人叫司马第,是乾隆皇帝的拜把兄弟,后来当了王爷,原来巷口还有一块司马第的牌匾,文革时被砸了。

  现在,住在司马第的原住民大多都是老年人,空下来的屋子,都租给在附近工厂打工的年轻人了。大伯说着把我领到四合院东北角的一间平房,“老人就住这儿!”

  其实释放以后我过得也不怎么样。那时候赶上文化大革命,白天8小时劳动结束后还要戴高帽被批斗,跟坐牢也差不多,只是有工资了。

  说到这儿,周福康情绪有些低落。我问他,为什么不结婚生孩子?他叹口气说:“不是我不想结,是没条件!”

  他说:“刑满释放后我快50岁了,哪还讨得到老婆?而且我当时什么也没有,身上还背着刑满释放人员的名声,谁愿意嫁给我?不过我倒听说有一个刑满释放人员在当地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不过那是极少数。”

  61岁回到故乡又几经波折

  在杭州的弟弟收留了他

  在呼伦贝尔的工厂里,周福康一干干了好多年,直到文革结束,四人帮倒台。

  对了,我这几天都在听广播,说最近电视里在放一部关于邓小平的电视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里面就讲到邓小平如何纠正“两个凡是”的错误,我听了很高兴,我想到了那时候,我在厂里的工资连升了两级,一个月有50多块,好比现在的5000多块呢!

  不过,我总归还是想回老家去,那时候提出“投亲靠友”的口号,我61岁的时候,终于从呼伦贝尔回到了杭州,投奔我弟弟,他把我安排在横河桥,就是现在杭州的金衙庄一带,离城站火车站不远。

  那时我弟弟介绍我去杭州××塑料厂当临时工,一个月工资50块,不过做了一年多,我们那个姓王的厂长因为作风问题被撤职了,新上来的厂长听说我以前是国民党就处处为难我,我这个人脾气也很倔,我就不干了。

  1986年,那年我63岁,我来到杭州石桥沈家村,当时村里领导对我特别好,给我8亩土地,每年种的粮食蔬菜只要交完公家的,剩下的都能留给自己。

  在台湾遇到边见须惠子那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杭州在沈家村的那15年就是我第二开心的日子。

  可惜,沈家村后来撤村建居,农田变成了楼房,我也只好回到萧山坎山。

  现在,周福康老人住的屋子是跟别人租的,屋子边上就是他嫂子和侄儿的房子。他是低保户,每月有618元的补助。他的户口还在杭州。低保的这笔钱是要到杭州领的,老人就把存折给他在杭州的弟弟,让他帮着领。平时,周福康就骑个电动三轮车去外面捡破烂贴补家用。

  “我每天上午十点出发,下午四五点回来,中饭外面随便吃点,晚饭回来自己做。吃得最多的是面条煮青菜,放一点菜油,又饱又健康。”周福康说,“捡破烂一天大约能赚30块钱,还能锻炼身体。你看我身体多好。”

  周福康说:“本来,我想我这捡破烂的老头也没必要再去找她(边见须惠子),让日本人知道我在中国捡破烂也挺没面子的……唉,其实,我还是很想再和她见一见的。”

  22岁遇到漂亮日本女教员

  她弹钢琴的模样打动了我

  1945年9月,周福康22岁。就在这年,他遇到了边见须惠子。

  那时候台湾的学校设备很齐全,除了教书的教室,还有美术教室、音乐教室,没有任务时我最喜欢去音乐教室,那里经常有教员在弹钢琴,钢琴发出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日本女教员在弹钢琴,我也跟着哼了起来,她转过头朝我笑了笑,是个很漂亮的日本女孩。那时我就被她的琴声和外貌打动了……

  “原来她就是那个台湾婆呀,哈哈!”一位年轻的邻居女孩听到我们的谈话,围了过来,笑着说,“爷爷(周福康)经常跟我们讲他的爱情故事,说是在台湾认识一个姑娘,名字不好记,我们都叫她台湾婆。”

  坐在边上的王奶奶和儿子,还有邻居们听了都笑了起来,周福康也笑了,眼里有泪光。“她不叫什么台湾婆,她叫边见须惠子,是一位日本教员,就是教师,教音乐的。”

  不过,第一次见到姑娘时,因为语言不通,我们只是互相点了点头,也没有做正式介绍。后来有一次一位会日语的中国教员帮我们做翻译,我们才算正式认识。

  后来,只要有空,我就故意往音乐教室门口走过,每次看到她,我就表现得好像碰巧经过遇到,然后我会站在钢琴边听她弹琴。有时候我哼一些我们的歌曲,她会随着我哼的调子把曲子弹出来……

  有时候,我会让中国教员帮我做翻译和她聊天,但教员在,我又不能讲太多(肉麻的话),不过很快我去找她都不叫翻译了,语言不懂也没关系,她弹琴我懂就行啊!

  有一天去音乐教室找她

  边见须惠子已经被遣返回国

  刚才说周福康整天唠叨台湾婆的那个女孩说,“以前就听你说起去台湾,遇到个台湾婆,这些故事你怎么不和我们讲啊!”

  “这些东西说出来多难为情!”周福康摆了摆手。

  “那她现在在哪里?你可以让记者帮你去找找啊!”年轻女孩说。

  1945年11月,有一天我去音乐教室找她,她不在,别的日本教员也不在,帮我们做翻译的中国教员说,边见须惠子和其他日本教员已经被集中起来,就要遣返回日本,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11月的一天,我从新竹赶到基隆港去送她,在码头,她看上去不太高兴,我让中国教员帮我翻译了三句话给她,第一句是我来看看你,以后再也没法见了;第二句是最后一次向你告别;第三句话是我会很想念你!

  但第三句话我让翻译不要说了,因为当时我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了,但作为军人,在那种场面我不能太激动,本来我想说完最后一句道别的话就上去拥抱她,可我还是没那么做。我们挥了挥手算作告别。这一别就是69年。

  说到这里,周福康的眼眶红了,“她可能已经死了!”

  周福康说,1945年12月,他听团部的战友说,有艘装满日本侨民的船,在开往日本时,碰到日本海军遗留下的水雷,爆炸沉没了,一个生还者也没有,不知道边见须惠子坐的是不是那艘船。但就算不在那艘船上,这么多年过去,现在想见到她也谈何容易!

  半个月前,日本《读卖新闻》有个记者叫牧野,他和翻译来找过我,牧野记者说会帮我找找边见须惠子,现在半个月过去还没回音。我想她估计已经不在了,牧野记者怕我难过就没告诉我。

  1947年,我随部队返回大陆,驻扎上海金山。当时,国民革命军的军队编制进行了调整,我们70军改编为整编第70师,我从团干事变成了机枪连的指导员,还是中尉军衔。

  那年,我们部队被调到徐州战区跟解放军交战,我们伤亡惨重,那时我的长官是刘峙,后来节节败退,退到了台湾岛……我回到了萧山老家。

  判刑15年关在内蒙古呼伦贝尔

  出狱后从一级工做到了三级工

  说到回萧山老家以后的生活,周福康的情绪反倒显得很平静了。这期间,他经历了牢狱和被批斗的生活。

  1955年,我因为参加过国民党军队,加入过国民党,被老家干部揭发,判为反革命罪,刚开始我死不认罪,那都是建国前的事啊!可是村干部威胁我如果不认罪,就把我全家抓起来,定性为反革命家庭。那时我家里还有个弟弟,1949年建国前就是共产党的干部,我不能拖累他们,只好认罪,被判入狱15年,关在内蒙古的呼伦贝尔。我还记得我改造的农村叫做乌兰农场,我刚去时那里就是一片荒地,经过我们这些犯人劳动改造十几年,乌兰农场全是庄稼了。

  1970年,我刑满释放,在呼伦贝尔的一个工厂从一级工做到了三级工。其实我一直想回来,但这里(老家)说我参 加过国民党不肯收我。

  昨天下午,快报联系了中国外交部新近开通的12308领事保护热线。

  领事保护回复:可以由当事人自己拨打我们服务电话,根据当事人提供的情况,我们会和当地的使领馆取得联系,协助查询。

  日本《读卖新闻》驻中国记者牧野,曾采访过周老先生。昨天晚上,快报与牧野先生通了电话。

  牧野说,今年8月下旬,他通过一个老兵志愿者的介绍,和中国作家协会作家方军一起去采访了周老,也试图帮助周老寻找他的恋人边见须惠子。“但是,我们从老人这里知道的惟一线索,就是边见须惠子曾经在台湾新竹的一所小学教过书。后来,边见须惠子回国时乘坐的船可能被水雷炸了,生死未卜。”牧野坦言,仅凭这些线索,要找一个70年前的人,完全不知该如何下手。(都市快报)

标签: 老兵|日本恋人 责任编辑: 石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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