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又名金陵。2500余年,她可以水袖翻飞,也可以甲胄鲜明。身为六朝古都的南京城,见证了数代王朝的兴衰沉浮。
她诗文风流,氤氲了青梅竹马的温情,酿就了杏花村中的酒香,但这里曾有过一段历史,它使古城疮痍满目。
78年前的那个冬天,这是一个民族难以结痂的伤口,也是另一个国家鲜血淋漓的罪行;78年后,当历史早已经作出了定论,那个岛国上,竟然还有人企图掩盖历史真相。
楼台烟雨皆旧识,魂兮归来哀江南。前不久,我们浙报集团6位记者来到古城南京,听她控诉那惨绝人寰的屠杀惨剧。
卅万生灵,饮恨江城
今年86岁的夏淑琴老人的半个“家”,安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内的“哭墙”上。这里镌刻着她家中7位亲人的姓名。每年清明节和12月13日,她都会在儿女的陪伴下来此祭奠亲人。每次,用手指抚过冰冷的黑色花岗岩墙体,往昔绝望悲怆的呼号仿佛又在耳边回响。
1937年12月6日,侵华日军向南京发动全面进攻。鏖战7天后,12月13日,中华门失守,南京沦陷。
今年90岁的张秀红,常常回想起日军入侵前宁静祥和的南京城。那时,她一家六口人住在沙洲圩,务农为生的日子虽然清苦,但也安乐。直到那一天,明晃晃的刺刀在阳光下闪得晃眼,兽性大发的日本兵不顾她祖父的哀求,强暴了当时年仅12岁的她。“爷爷不肯,日本兵就用枪托打他,我喊着‘爷爷,不要救我’!”浑浊的泪,从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滚落。
在张秀红的记忆中,1937年的南京一片血腥。“杀的人太多了,地上全是尸体,根本没法走路。”她亲眼见到日本人用刺刀挑起婴儿,听着凄厉的哭声却不为所动,哈哈大笑着,将孩子狠狠摔死在地上。
纵火、抢劫、强奸、活埋……
恶魔们在血腥的屠戮中狞笑,在国人的哀嚎中开怀。
据1946年2月中国南京军事法庭查证,日军在南京进行长达6个星期的大屠杀,中国军民被枪杀和活埋者总数超过30万人,其中日军集体大屠杀共有28案,中国遇难者19万人;零散屠杀共858案,中国遇难者15万人。
扬子江边硝烟滚,白下街头尸骨枯。
“我对南京的最后记忆——死难的中国人,死难的中国人,还是死难的中国人。”美国记者查尔斯·麦克丹尼尔在1937年12月18日出版的《芝加哥每日论坛报》中写下这句话。
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中,有个名为“12秒”的角落。每过12秒,墙上的一幅遇难者遗照就会亮起,象征在那场惨无人道的屠戮中,平均每12秒就有一位同胞死难。“从未想到,人类竟会这样残忍。”纪念馆的人流中,两位高鼻深目的土耳其女士在黑白历史照片前停下脚步。她们垂下眼睑,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人类浩劫,江水为赤
“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姐姐和小妹们,你们好吗?我多少次在梦里与你们相遇……”今年清明的纪念馆冥思厅前,夏淑琴32岁的外孙女夏媛替她柔声念着一封永远寄不出的家信。冥思厅里新筑的黑墙上,刻有30户遇难者家庭共108位遇难者的名单。他们中,有慈祥和蔼的老人、勤劳能干的母亲、青春烂漫的少女、牙牙学语的孩童。这些鲜活的生命在日军的屠刀下戛然而止,这些温馨的家庭在血泊中家破人亡。每一个小人物的故事,汇聚成一座城市的血泪史。
而沦亡的南京还有另一座城墙。它砌在纪念馆中,高12米、长20.08米,共摆放着12802个档案盒,其中存放的个性化档案资料分属1万名南京大屠杀遇难者、2660名幸存者、103名日本加害者及39位庇护过中国人的外籍人士。
历史昭示着后人。“我已记不清多少次来过纪念馆。”南京大学历史系的研三学生刘维娜不仅自己经常来凭吊遇难者,还以志愿者的身份带领全国各地的中小学生来此参观。
“大家请往前走,不要停留。”工作人员的提示音中,人流缓缓涌动,没有喧哗,静默得只剩下每个人的脚步声。刘维娜告诉我们,纪念馆每天的来访者很多,几乎成了人们来南京的必到之处。
但鲜有人知坐落于南京江东门街418号的纪念馆,也是江东门集体屠杀遗址和遇难者丛葬地。2006年4月,在新馆施工工地,人们第三次发现死难者遗骸。如今,这些遗骸被原状陈列在馆中,刻骨的伤痕诉说着他们生前遭受的苦难。
惨案不仅发生在江东门,还发生在北极阁、在草鞋峡、在煤炭港、在雨花台、在花神庙……六朝古都金陵,在日军的屠刀下沦为死城。《远东国际法庭判决书》记录道:“江边流水尽为之赤,城内外所有河渠、沟壑无不填满尸体。”
8年前,纪念馆前增加了几组雕塑。其中的一组,刻画一位垂死的母亲挣扎着给啼哭不止的婴孩喂奶的场景,旁边一个孩子正在哭泣。那个孩子就是大屠杀的幸存者——今年87岁的常志强。大屠杀让他顷刻间成为孤儿。他说,他会把这段往事代代相传,叮嘱孩子们不忘历史。
天南地北的人们,在纪念馆中穿行。我们听不清他们的方言,却看得清他们悲愤的双眸。没有人会忘记南京,没有人会忘记曾在这里流淌的血和泪。
牢记苦难,祈愿和平
2014年12月13日,尖锐的警报声在南京城上空长鸣。从这年起,我国将每年12月13日设立为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从家祭到国祭,书写的是尊严、认同、信念和希望。
三足两耳的国家公祭鼎陈列在纪念馆内,象征着不容忘却的国殇。“公祭,不是为了铭记仇恨,而是为了守护和平。”南京大学历史系研三学生李遥说。
当年,17岁的武汉小伙杨伯琪在读完“南京大屠杀”的新闻号外后,毅然从军入伍。如今,95岁的他把家安在南京,他时常还会坐着轮椅去中华门看看,轻抚着灰白色墙砖上斑驳的弹孔。南京,曾激荡起他的青春热血,也让他更珍惜如今的幸福生活。
追求和平的路途上,有志士仁人抛洒热血,也有外籍友人倾情救助。1937年的南京,人性善恶的两面在这里展现。这里上演着骇人听闻的惨剧,却也有人在炼狱中点亮光明。
德国商人约翰·拉贝,一手建立起“南京安全区”,护卫25万百姓的安全;丹麦人辛德贝格与德国人京特,在南京郊外的江南水泥厂难民营救助2万多名难民;美国人明妮·魏特琳四次拒绝大使馆要她离开南京的要求,守护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中万余名妇女和儿童的安危。
“要记住历史,不要记住仇恨。”大屠杀幸存者李秀英这样说。
1945年9月9日上午9时,中国战区日军投降签字仪式在南京举行。南京,终于从日军的桎梏中解脱。两年后的4月26日,南京大屠杀主犯谷寿夫被押往雨花台执行枪决。
时光荏苒,昔日的青春少年都成了耄耋老人。但日本仍有一些人试图将大屠杀幸存者置于被遗忘的历史角落。对那些永远无法摆脱惊恐回忆的幸存者,这些日本人拒绝道歉和赔偿,竟还恬不知耻地指责他们是“假证人”。
今天,当岁月化为风尘中的叹息,南京城悲伤的眼底,仍存留着旧时泪滴。南京!南京!你的伤痛应被牢记,应被书写;你的名字和那段屈辱国耻,将深深沉入每个中国人的心底。
回望历史,铭记1937年的南京,是为牢记苦难,更为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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