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中午，富阳闹市区一幢楼房突然倒塌。

　　快报热线和微信不断接到读者的来电，还有网友发来的图片与视频。从视频看，楼房轰然倒塌后，街上弥漫着浓厚的灰尘，警车、消防车以及120急救车声音不断传来，很多过路人受到惊吓，不断有人慌张地从倒塌的废墟边跑过，有人边跑边打电话，“房子塌了，房子塌了……”

　　夏杰应该是离事发现场最近的人，楼房倒塌后，她一度被困在了一楼“劲霸男装”店里。

　　夏杰是富阳人，43岁，以前做过几年服装生意，后来“金璐男装店”招聘女营业员，她就卖了两年劲霸男装。

　　市心北路10号位于富阳闹市，往北不到300米就是位于市中心的“物美”超市，这里离区政府也只隔三条街，“劲霸男装”对面，是富阳第一幼儿园，整条街除了幼儿园，多半是服装商铺。一家药店老板告诉我，市心北路靠近物美这一带是富阳最黄金的地段，20多方的小店面，年租金起码40万元以上。

　　夏杰上班的男装店每天早上8点半开门营业，最近天气热，客人不多，昨天到中午12点，营业额1000多元。

　　越靠近中午天气越热，店里没有客人，营业员除了夏杰还有一个女同事小徐，另两个女同事出去吃中饭了。

　　中午12点左右，来了个男客人，本想买件上衣，挑了几分钟，没选中，离开了。

楼房倒塌后的现场。葛亚琪摄

　　客人离店不久，夏杰手机响，她拿起看了下时间，12:13。刚接通电话，突然听外面马路上传来一阵叫喊，没等她反应过来，店门口突然开始掉落大片大片水泥、砖块……

　　夏杰想从玻璃大门冲出去，但是很快发现根本来不及，小徐也吓得捂着脸，躲到了夏杰旁边，两个女人紧紧靠在一起。

　　门外掉落的水泥块和砖块越积越多，不到一分钟，就把玻璃门堵了个严严实实，店里光线黑了下来，等她们反应过来，拿起手机想打电话求助，却发现信号已经非常差了。

　　夏杰和小徐被堵在不足100平方米的店里，她还不知道，这幢建成于1980年的预制板结构楼房，靠南的一侧整体发生了垮塌。

　　隔壁房东告诉我，这幢楼以前开了一家银行，后来转了几次手，二楼三楼都成了办公用房，很多年轻人进进出出。几年前，原本3层的顶楼加盖了坡顶阁楼，就成了后来三层半的样子。

　　昨天的垮塌中，这幢3层半的楼房顷刻间像被一刀切成两半，倒塌的一半基本成为废墟，另一半兀自立着，从“剖面”还能看到，二楼屋子里堆放着很多纸板箱，三楼裸露在外的部分像个厨房，顶楼挂着三条绳，悬着七八件衣服，热浪随风吹过，绳上的衣服飘飘荡荡，摇摇欲坠。

　　夏杰说，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听到了消防队员的声音。

　　“好像是在问有没有人，我们就在里面大喊大叫，救命救命……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们已经觉得肯定哪里不对，心里真的蛮慌。”

　　几分钟后，夏杰和小徐被消防队员救出，送到富阳区第一医院。

　　等她躺在病床后才知道，隔壁“七匹狼”服装店的两个女孩，也送到了医院。

　　昨天下午3点，我在现场看到，“劲霸男装”店被压在了废墟中，而一墙之隔的“七匹狼”要幸运得多，正好在没倒塌的楼房另一半。

　　我在医院遇到了劲霸男装店老板，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平头，穿黑白纹短袖衫，一面陪着店员，一面不停接听手机。每次接到电话，他都会说“万幸万幸!员工都很安全，就是受到了惊吓，谢谢你们的关心……”

　　这位老板说，他这个店开了五年，房子塌了，店里库存的衣服价值七八百万元。

　　富阳第一医院医生说，送到医院的有四个人，都没有明显外伤，但都受到了惊吓，除“劲霸”的夏杰和小徐外，“七匹狼”的两个女孩可能因为吸入粉尘，有点胸闷，但问题都不大。

　　昨天下午，富阳区住建局副局长蒋培言回答了几个关键问题。

　　房子为什么会倒塌？

　　蒋：事发后，我们成立事故调查组，现在正在积极调查原因，预计明天会有结果，结果一旦出来，会第一时间向社会公布。

　　房子的顶楼是违章建筑吗？

　　蒋：目前还不确定。

　　有种说法是，一楼劲霸男装大梁早就弯了，但是一直没有整改，住建局掌握这个信息吗？

　　蒋：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据居民说，二楼三楼以前有人住，而且我们看到顶楼还有人晾着很多衣服，听说是因为前阵子下雨才搬走的？

　　蒋：据我了解的情况是，这幢房子二楼以上没有住人。

　　倒塌的房子隔壁，同属于富春街道的渔种场路也有几处危房，之前鉴定危房等级为D级，里面的居民有搬离吗？当时为什么对这类房子进行检查？

　　蒋：渔种场路的几处危房确实很严重，我们已经将整改意见下发到了富春街道，据我了解的情况是，街道已经通知了居民撤离危房，今年上半年，我们已经对全区所有住宅楼进行了大检查，但暂时还没有对办公楼进行检查，而倒塌的房屋属于办公用房。

现场清理持续到晚上。葛亚琪摄

　　昨天当地政府发出的通报，解释了另外三个重要问题。

　　废墟下面还会不会有人？

　　通报称：2015年7月27日12时13分许，富阳区富春街道市心北路10号一幢三层半房屋倒塌。截至12时40分，现场搜救出2名店员并送往区人民第一医院救治，经诊断，2人(徐×云、夏×)生命体征平稳，主要为惊吓，目前已离院回家。经视频查看、现场走访，未发现有行人被压情况，生命探测仪也未勘察到生命迹象，基本判定坍塌房屋中无人员。目前，搜救清理工作仍在全力进行中。

　　倒塌的是一幢什么样的房子？

　　通报称：经调查，该房屋位于富春街道市心北路10号，建成于1980年，房屋层数三层半，总建筑面积1450.43平方米。房屋用途为办公，产权为邵国峰、孙武红两人共有(2007年通过拍卖取得，原产权单位为××银行富阳支行)。

　　倒塌部分1楼为正在营业的金璐男装店，2楼以上为空置状态。经测算，倒塌面积约400平方米，其中底层约100平方米。

　　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通报中说，接下来，富阳区将重点做好以下几项工作：

　　一是全力搜救清理。由消防大队、住建局、富春街道等全力做好坍塌房屋现场搜救及清理工作；

　　二是开展事故调查。由安监局、住建局等成立调查组，对房屋倒塌原因开展全面调查；

　　三是吸取教训、举一反三。在前期排查居民危旧房的基础上，再次由住建局牵头，富春街道配合，对城区商业、办公楼全面开展摸底调查工作。

得救的营业员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惊魂未定。葛亚琪摄

　　老房子，就倒在我们身边

　　昨天下午4点20分，等红绿灯的行人，都在往市心北路拉起的警戒线望，几乎都在说着，4个小时前，那里倒下了一幢楼。

　　两个约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在交谈：记者怎么不来采访我们呢？真是前脚走过，后脚就倒了啊！

　　小女孩一个姓董，一个姓孙。

　　小董说，她跟小孙是在12点13分左右从富春第一幼儿园(倒塌楼房在幼儿园斜对面)那里过去，准备到新华书店买书。这时一座楼“轰隆”一声扑倒了，街上都是黄色的土，“我们刚刚走过十几秒，黄色的土还追着我们飘过来，我们跑远，看到从倒下的楼里，跑出来一个阿姨，撑着红伞，伞上也都是土。”

　　警戒线外，很多人都探头向倒楼处，两个小女孩捂住胸脯，吐着舌头，还是有点后怕，绕过去，赶着去上素描兴趣班。

　　“叔叔，你问问清楚，这个楼为什么会倒的？”小孙猛地转回头，朝我问了一句。

　　市西弄靠倒塌楼房50多米的一家小餐馆开在自家一楼，也是老房子，戴眼镜的中年老板侧身望着不远处的废墟，皱眉说，“为什么倒下？总归是不牢喽！你看看水泥预制板不是都断了嘛！”老板继续分析，“边上开跆拳道馆这个，下面有七匹狼的这幢，就是框架结构，建得比倒下那幢还早两年呢！”，他又回头朝自家开餐馆的老房子看了看，忧心地说，“我们家也建了三十多年了，也是预制板的，不过这里都是一大片连牢的，不像那幢是四四方方的一座……”

　　警戒线里的执勤协警说，他就是管这个片区的，这座楼本来就是要清空的，楼上已经没有人了，楼下的服装店也在盘货，没多少人，怎么倒的，这怎么说呢……

　　倒下的那幢楼右侧，隔着两条巷子，是镬子山社区的办公楼。

　　社区工作人员说，他们跟民警、消防都到“那座楼”去劝过租客，那里四四方方一座楼，里面很多单间宿舍，没有消防通道，不好住的，后来租客都搬走了。

　　紧挨着倒下这座楼，楼外墙体上还挂着一块褪了色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市心路单身公寓出租——拎包入住。还写了两个手机号。

　　电话打过去，是一个很疲惫的女声，问她有单身公寓租吗？她说，有，富阳银泰那边，都是中心地带的。再问她，市心北路那里呢？她迟疑了一下说，那里……那里不弄了……

　　倒塌楼房的后面是成片的老房子。人们下班回来，都要绕着警戒线才能到家，还有几幢居民楼跟倒下的楼房在同个线路上，家里也跟着断了电。

　　居民楼里住着一位宋大伯，60多岁，退休前是铁路系统里管住房的经理，大学专业是“工业与民用建筑”。

　　宋大伯家的阳台正对着倒塌楼房的后窗。宋大伯说，他平时在家炒点股票，买点银行股，涨跌都不太多，他做事风格跟建房一样，讲稳重，那可都是他的养老钱啊！

　　但是，昨天上午11点，他看股票走势不大好，也没打算出仓，而是冲了一下澡，洗完澡回头再看股市，还是不行，午间休市后，就想到外边走一走了。“我听到阳台那边，咔嚓嚓，墙体撕裂声，突然轰隆一声，我家的地板都震得要跳起来了，我再看阳台那边，黄土灰尘跟烟一样冒起来……”

　　宋大伯完全不管股票了，赶紧往楼下跑。

　　等各路救援赶来，警戒线拉起，宋大伯慢慢往家里走。边走边想，这座楼怎么会倒的？

　　昨晚，他坐在社区工作人员身旁分析，预制板造的老房子一般也不会这么倒，可能是“拆改”造成的，本身房子是平衡的，又是一个单体独栋的，拆改会破坏平衡，导致整体性坍塌。听说原先是单身宿舍，可能还好，要是中间再改成大的会议室或培训班什么的，那就等于掏空了房体。

　　房子失去平衡了，其实也不是一下就倒的，总会有个迹象，还是这幢房子疏于管理。

　　宋大伯说，他以前在单位是管房子的，对于三十年以上的老旧房子要“巡检”、“技检”、“总检”。巡检是指派一个年长的，心细的人，配一副望远镜，任何一幢房子，都要“抬头看”房檐(沿)有没有倾斜，“低头瞧”进门的踏步，跟墙体连牢的踏步有没有裂缝或倾斜，否则整个房子就有问题，而且问题不小，巡检发现裂缝等问题后，要抽出一张薄纸，用唾沫舔一下，粘在缝隙上。然后，每天观察裂缝是否变大，半个月建筑技术员过来看一看，提出意见，然后“总检”过来，根据情况，是要修呢，还是整体翻建。

　　在工作岗位上时，宋大伯参加过几次全国性的危旧房研讨会，有一次会议在济南召开，一个建筑教授在讲，用什么能将时间和建筑粘合在一起，做出永久性而不是三五十年的建筑。这个“永久性”，不是一点不管理了，而是要启用一部分资金，定期体检，然后整修，保持建筑材料跟大地之间的“粘性”……

　　宋大伯说，现在他住的房子可能比倒下的还老，也是预制板的，现在他要从专业角度想一想，这些老房子该怎么周到管理了。很多老房子都在市中心，倒塌那幢楼不远处是富春三小，是当地比较好的小学，对面就是富春第一幼儿园，算是数一数二的幼儿园了。这里是正宗的学区房，单价在富阳算是高的，要过万了。

　　昨晚，富春第一幼儿园被临时当做救援指挥部。

　　这座相当漂亮的幼儿园里，有一面走廊，墙壁上张贴着孩子们对于房屋的奇思妙想。其中大(八)班的学生吴明远说，石头房子不牢固的，要塌下来的。很多孩子则天真烂漫地出点子，用宋大伯的话来说，讨论增强房子的粘性。有的孩子说，用蜂蜜和泥土拌拌，就把石头黏牢了，有的说，蒲公英叶子里有白色的黏黏的东西，可以粘住石头……

　　孩子们也在为造一个坚固的，永不会倒下的房子出主意。

　　昨晚12点，楼塌现场清理工作还在继续，小货车还在一辆辆地将废料运出……（都市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