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03月29日讯 (浙江日报记者沈晶晶)核心提示:房屋,既承载着每一个人的安居之梦,也折射出各个时代的不同需求与审美趣味。从远古时代的干阑式木结构房屋,到浙派民居在当下的再度回归,浙江乡土的住宅样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经历了怎样的发展演变?我们又当如何看待新型城镇化背景下的乡居新气象?
不少人对家的概念是源自乡村的。白墙黑瓦或红墙绿瓦构成了民居的意向,不远处,是邻居的房子,是农田,是河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然而,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现代化和城镇化进程的不断加快,人们关于城市生活的记忆不断加深,农村的住宅建造也深受影响,不断发生着改变。
2010年,浙江提出要在“千村示范万村整治”的基础上谋划“美丽乡村”建设,计划到2017年建成1000个左右的民居改造示范村,打造一批浙派民居。
千百年来的浙江民居是什么样子?农民对房子寄予了怎样的情感?流行趋势和建筑材料等又是如何改变着建筑的形态?日前,记者对话省文物考古所研究员,溯流时间的长河,探寻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上农居建筑形态的变化。
安土重迁,
先民安居之盼
“宅”的小篆字形,用“宀”作部首,用“乇”作声,《说文解字》释义为“所托也”,即寄托人身的居所。房子,对人的意义可见一斑。
沿着时光的脉络一路往前,回到新石器时代,水稻已经开始在浙江的土地上栽培,农业文明的曙光初显。有了粮食,先民也不用再逐水草而居了。
余姚地区的河姆渡人选好了一处依山面水的地方准备建造房子。
南方潮湿多雨,还有禽兽虫蛇威胁,怎么躲避?他们将干阑式建筑巢居的模式沿用到了这栋房子建造中,人住在上层,下部架空蓄养家畜。
河姆渡人在地上挖了排列有序的坑,埋入加工规整了的树木柱列。为了防止桩木下陷,他们还在地下垫了木制垫板。在桩木中间,他们架上了梁、枋木,用于承托地板和屋面。为了让房子更坚固,他们在所有的建筑构件上开创性地用上了榫卯拼接技术。
随后,只要在屋顶铺上能挡雨的植物,房子就建成了。这种干阑式木结构房子凝聚了河姆渡人对安居生活的美好期待。
“建房可以说是百年大计。红白喜事都要在这栋房子里完成。”浙江省文物保护所研究员张书恒介绍,古人建房可能要花上半辈子的积蓄,先规划,后用3年准备材料,考究些的要3年加工,3年建成。“直到现在,我们的基因里还一直保存着这些记忆,表现出来的话,就比如我们的安土重迁,比如我们从房子建造到落成要经历的一系列奠基、上梁、搬迁仪式。”
上“宀”下“豕”,有屋有蓄养的家畜,才构成了一个“家”字。
秦砖汉瓦,
传承农耕文化
“建筑首先是功能性的,是宜居的;其次,它肯定和一个时代的生产生活方式是相适应的。”张书恒认为,除了房子对人的保护作用和意义,人们生产生活方式的痕迹也在民居中得到了充分展现。
几千年来,中国人的精神与土地是无法分离的。在无声息划过的岁月里,村庄是我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的地方,是“蚕生春三月,春桑正含绿”的风景。农耕社会的特征也表现在建筑中,农民建房选址时会避让粮田,选择缓坡地带。房屋里会专门设置存储农具和粮食的空间。
走出新石器时代,漫步到秦汉。三月的一天,鸡刚鸣过,天色微熹,一位农民带上了干粮,扛上放在门厅左右两侧的农具,走出了自己的屋子。
此时,在王都和其他城市里,工匠们已经用瓦和砖来建造宫殿和墓室了。当然,这里是离王都有些远的村子,村民的房子还比较简朴,有人开始用夯土烧制土胚砖砌墙,但很多屋顶还是用茅草铺就的。
自从有了铁制的斧、锯等建筑工具后,木材已经能被打磨得很平整,他们的房子看起来也坚固和精致了不少。
沿着大家踩出来的泥路,这个农民走到村口,穿过田埂,到了自己的田地里。天越来越暖和了,他得赶紧把剩下的两垄田翻好,种上稻子,到秋天才会有个好收成。
日头渐渐爬到了头顶,干了半天活,他直起腰来,准备歇口气把午饭吃了。不远处的山坡上是他的村庄,山下缓缓流淌的小溪,灌溉着粮田。
很快,北方的士族将要迁到南方的土地上,一起南迁的还有北方的坞堡建筑模式和砖瓦。
士族们聚族而居,在最中心建主屋院落,其他人的房子按血缘亲疏、功能主次自内向外布局,并用那些高大的围墙,将一个家族团团围合在一起。
“农耕文明是一种内敛式的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今天我们去看浙江的很多农村,村民基本都是一个姓,多多少少有些血缘关系,村落结构很大程度上是社会结构的一种反映。”张书恒说道。
天人合一,
流露审美情趣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当一个家庭不再担心生存的问题后,一些家庭成员们便被鼓励去追求学识上的进步。于是,当住房的功能性要求得到满足后,村民开始在建筑中寻找美。
龙游泽随村的徐氏祖先,于700年前来到那里,聚族而居,建了一个村。
一栋栋白墙黛瓦的屋子临水而造,错落有致的马头墙在池塘中倒映出灵动的涟漪,石桥和溪流勾连出村的脉络。沿着青石板路一路往上,俯瞰是朦朦胧胧的远山和隐隐约约的村落,拓印下来是一幅山水画,写就下来是一首田园诗,多一分显刻意,减一分则平淡。
“我们去看现在留下来的中国传统村落,无论你从哪个角度,俯瞰或者是远望,都如同一幅画。”张书恒认为,这是“天人合一”的哲学在农居建筑中的朴素表现,村庄、房屋与自然的高度融合。“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村民在建房时,已经天然拥有了自然栖居的要求。
沿着泽随村的弄堂,逐一寻访,“桂秀兰芳”、“玉韫山辉”、“积善馀庆”、“紫阁祥云”、“世居怀德”、“威凤祥麟”等或砖雕或墨书的门楣字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待再走进些,细细地去看屋檐、墙头的笔墨线条、雕琢绘画,庭院墙角一个脚踩铜钱的麒麟砖雕、门框上的兽纹木雕、老宅院里长满青苔的“百子嬉戏图”石雕……无一不透露出过去时代的故事,一种更为细腻而精致的力量随即扑面而来。
如今,我们对房子的线条、颜色、装饰要求苛刻,又何尝不是对美的要求。当凝聚了半辈子的积蓄和心血在一间屋子里落成时,被左邻右舍夸赞一句“漂亮、气派”时,主人的脸上便有了动人的表情。
重塑乡土,
连接现代生活
近百年来,农村的房子从建造材料到技术到样式,从来没有变化得如此快速。如同我们身上的衣服,从长衣马褂到西服衬衫,再到如今的多样选择,民居也经历了类似的转变。
当西方的审美和生活方式相伴进入中国时,农村泥匠、瓦匠、木匠们的触觉还未如此灵敏。他们仍然延续着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手艺,一心建造着砖木瓦结构的房子。
安吉杭垓镇姚村村的山间,人们就地取材,用黄土砌成墙,将山里采来的石片打磨成合适的厚度,按天然的形状和纹理一片片码上屋顶,建造起冬暖夏凉的石片屋。有时,他们也可能为了柱梁上要雕什么纹饰争论不下。
真正改变一切的力量是工业化。全球化的技术和建材,割裂了地域的特征。
上世纪90年代,当姚村村的村民拆掉住了半辈子的石片屋,准备建造新房子时,他们的想法已经和百年前的祖辈不一样了:“老房子不好看了,没有卫生间,没有自来水,住着也不太方便了。”
房子建在自家的宅基地上。当钢筋混凝土以及瓦片能以经济实惠的价格运进山里时,村民们也不再愿意去山里开采石片了。一幢崭新的两层楼现代洋房落成,规整的红褐色屋顶映在绿树,时尚而略显突兀。
“城镇化趋势是不可避免的,我们也无法改变。”张书恒认为,在年轻人从农村到城市、再回到农村的迁徙过程中,城市商品房建设的流行趋势,势必会带来民居风格的改变,“现在让我们去住没有空调、没有热水的老房子,肯定也会不适应,我们习惯的生活方式已经变了。”
最危险的是割裂了“家”与房子的联系。如何让建筑和空间重新自然地与现代的生活方式连接起来,或许正是我们目前需要思索的问题。
看浙江新闻,关注浙江在线微信
404 Not Found
凡注有"浙江在线"或电头为"浙江在线"的稿件,均为浙江在线独家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或镜像;授权转载必须注明来源为"浙江在线",并保留"浙江在线"的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