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浙江省东阳市人大常委会否决了市政府提出的“开发区亮化工程”项目，节省财政资金3000万元，这是本届东阳人大第四次叫停政府投资项目。一个县级人大，监督为何如此有力？底气来自哪里？3月25日，记者来到东阳实地采访。

　　3000万元以上政府投资由人大说了算

　　沿着南江而行，走过一段泥泞坑洼的便道，几座建筑框架出现在眼前。“这是南马镇兴修的污水处理厂第一期工程，目前土建还未完工。”同行的东阳市人大常委会财经工委主任孙毓良说。然而，去年8月，南马镇政府向市发改局提出，希望尽快上马第二期工程，总投资4000万元。

　　年中追加项目，需要调整全市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4000万元的政府投资也不是小数目，到底有没有必要花这笔钱？

　　根据东阳人大通过的《政府投资重大项目监督办法》，财经工委会同发改局到实地调研，发现一期工程才刚完成土地平整，此时急着上马二期工程，既没有必要，也不具备可行性。一笔4000万元的财政支出计划被叫停。

　　这样的事情在东阳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2014年，东阳人大常委会作出的3项决定在当地可谓石破天惊：因现有5000平方米的政务服务中心投入使用不久，否决投资3.49亿元新建8万平方米服务中心的计划；因江北已规划建设人才公寓，否决投资5亿元在经济开发区建设人才公寓的计划，改为建设职工宿舍；因全市交通布局还不明确，否决投资2.9亿元建设客运总站的计划。

　　人大常委会一口气否决了政府三项投资计划，不仅在东阳是首次，在全国范围内也不多见。“三个项目节省的11.3亿元财政资金投向其他更急需的民生项目。”东阳市发改局副局长曹希望说。

　　如今，在东阳，由财政资金投资3000万元以上项目、中途需要调整的政府投资重大项目及实施中投资额超出原概算10%或500万元以上的项目，都将逐个经市人大常委会审查。

　　如此有力的监督，底气来自哪里？

　　“宪法和监督法赋予了人大常委会对政府的监督职能。人大否决政府计划，不是找茬、不是扩权，是依法履职，是在充分调研基础上做出的，目的是为了完善政府决策，减少政策失误，提高行政效能，促进政府更好地造福百姓。”东阳市人大常委会主任施侍伟说。

　　2012年东阳人大换届不久，施侍伟便组织人大机关大学习、大讨论，主题就是新形势下人大的职能是什么？如何做好县级人大工作？

　　“通过三个多月的调研，我们感到，人大必须发挥监督职能。”施侍伟说。此后，一系列加强人大监督，特别是财政预算监督的实践探索在东阳展开。

　　财政预算报告分门别类交代表审查

　　看好政府的“钱袋子”，得出实招、见实效。针对以往监督办法过于原则、操作性不强等问题，东阳人大两次修改《关于市级财政预算审查监督的办法》，要求预算编制科学全面、细化易懂，回应社会关切。

　　“预算支出分为类、款、项三级，过去，通常只编到类，大而化之，现在要求所有预算支出必须细化到项，使预算方案一目了然，看得懂看得明白。”东阳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徐立刚说。

　　2015年人代会上，来自虎鹿镇的代表就对“森林防火经费”提出了意见。“我们镇地处山区，防火任务重，扑一次火就得耗费几十万，购置机械化的灭火装备，花费更多，现在这点投入不够用。”而过去，在预算报告中，根本见不到“森林防火经费”的字眼，这部分支出被归入“林业”，一般人很难关注到。如今一细化，代表的审议有的放矢，针对性和实效性明显增强。

　　为了防止财政预算监督流于形式，东阳人大提前介入，要求财政部门在预算报告提交人大主任会议和常委会审议前一个月，先把草案提交人大财经工委初审。来自会计师事务所和政府机关等单位的财经专业人士组成财经咨询小组，同财经工委委员一道，实地察看项目安排，全面掌握部门经费需求，把初审结果及时反馈给财政部门。

　　人代会召开时，东阳人大又给代表布置“作业”，按照一个代表团重点审查一个部门预算的原则，把厚厚的预算报告“化整为零”、逐个部门审查，并派对应的部门负责人到会听取意见建议。去年人代会上，有代表提出，“对食品安全不能只是口头重视，要有检测手段，要增加办案经费。”这一建议被采纳，修改后的预算报告提出，投资700万元，除在每个农贸市场增加食品安全快速检测设备外，整合资源，成立东阳市食品安全检测中心。

　　东阳市财政局局长沈银福说，代表的意见建议被采纳，大大提高了他们履职尽责的积极性。

　　为了充分发挥代表作用，东阳人大对所有代表分批专题培训，增加了预算审查能力的培训内容，练就代表的火眼金睛。许多代表一改过去发言少、放空炮的做法，积极为民代言，从“哑巴代表”变成了查找问题的“啄木鸟代表”。

　　将地方债务计划细化到单位和项目

　　财政预算监督千头万绪，究竟把什么作为监督重点？施侍伟有他的考虑。“过去，人大监督存在锦上添花、蜻蜓点水的问题，监督的针对性、实效性不够。我们认为，除了规定的监督动作外，涉及老百姓切身利益，人民群众反映集中，事关东阳长远发展的议题，都应该成为监督的重点。”施侍伟说。

　　近年来，政府性债务成了一把“双刃剑”，适度举债可以加快城市基础设施建设，促进地方经济社会发展，但过度负债又会造成债务风险失控，影响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2012年，本届东阳人大组建后，恰逢国际经济形势低迷，国内经济下行，作为政府性债务主要偿债来源的土地出让金收入大幅下降。对此，东阳人大未雨绸缪，加强了对政府性债务的监督。

　　“人大常委会要求将债务计划细化到单位、项目，并作为预算草案的一部分提交人代会审查批准，每年还专门听取政府性债务情况汇报。”徐立刚说，近年来，东阳市政府性债务余额完全控制在省政府规定的负债率、债务率、偿债率三项考核指标内。

　　为防止国有资产流失，东阳人大作出《关于从严控制国有股权转让的决定》，明确提出对市场、文化、民爆、安保、物流、公共服务及其他基础设施等领域的国有独资企业、国有控股企业实施国有股权转让的，转让后仍须由国有资产控股。

　　针对镇乡预算执行和调整随意性大等问题，东阳人大常委会制定了《加强镇乡级财政预算审查监督工作的意见》，解决镇乡人大对本级财政预决算监督“虚化”和“走过场”的现象。

　　“每年人代会上，代表们都很关注‘三公经费’的情况，这些年，东阳市的三公经费每年下降30%左右，腾挪出的资金投入民生领域，政府过上紧日子，为的是群众过上好日子。”沈银福说。

　　“加强对政府投资重大项目的监督后，政府确定这部分项目数量和规模时都更加谨慎，新增项目和追加投资项目明显少了，政府决策科学性增强，执行项目计划严肃性提高。”曹希望说。

　　记者离开东阳时，人大财经工委的同志又在忙着对专项资金进行绩效审计和评价，实现从预算监督到绩效监督的全覆盖。

　　监督发力，使本届东阳人大得到了各级党委政府和人民群众的肯定，而在施侍伟看来，这一切的经验，可以用16个字来概括：党委支持、政府理解、代表参与、社会关注。“履行好宪法法律赋予的职能，走在东阳的大街上，我们才会感到对人民群众有所交代，感到脸上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