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数字经济看浙江的科技创新

　　浙江在线12月9日讯（记者 潘如龙 章忻 编辑 李雅南）浙江省委近日提出，加快建设创新浙江，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构建浙江特色现代化产业体系，努力在以科技创新塑造发展新优势上走在前列。浙江正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加快打造新时代全面展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重要窗口，奋力谱写中国式现代化浙江新篇章，需要科技创新的强劲动能和现代产业体系的坚实基础。如何发挥浙江优势，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本报专访了北京大学教授、中国计算机学会前理事长梅宏院士。

　　强化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深度融合

　　记者：习近平总书记考察浙江时，提出浙江要在以科技创新塑造发展新优势上走在前列。浙江如何继续在科技创新上有所突破，激活发展新动能？

　　梅宏：过去几年，我和浙江一直有很紧密的联系，并深度参与了在浙江落地的三件事。第一，2017年，北京大学和浙江省合作建立浙江省北大信息技术高等研究院，我在北大的团队负责筹建研究院下的智能软件中心，我担任中心首席科学家，统筹北大软件技术领域成果在浙江的落地转化。第二，2020年，和嘉兴市合作，我参与筹建了在嘉兴的南湖实验室，有5个院士团队加盟并设立研究中心。第三，2021年，我作为时任中国计算机学会理事长，推动了中国计算机学会与东阳的合作，在横店建设全世界最大的“计算机博物馆”，预计将于2026年正式开馆。中国计算机学会将把博物馆作为推动全国范围内计算机领域科普工作的总部。

　　通过这些年的合作，我对浙江有了更深的了解。浙江原来的科技优势并不突出，教育资源发展也不够均衡。但浙江抓住了互联网革命的历史机遇期，随着若干互联网平台企业落地杭州，极大推动了浙江互联网经济的发展，激活了以杭州为代表的城市发展动能。现在我们国家正在大力发展数字经济，而互联网经济是数字经济中“数字产业化”部分的重要构成成分。可以说，浙江在数字经济领域是走在了全国前列。这恰好证明，科技创新能为区域发展带来新优势，特别是高端科技人才汇聚的优势。我以为，对浙江来说，强化科技创新与产业融合的一个重要抓手就是发挥既有优势，大力发展数字经济，并特别加大力度发展“产业数字化”部分。过去几年，浙江在推进服务业数字化转型，推进数据惠民方面成效显著。未来，需要加强工业领域的数字化转型。

　　对促进科技创新，我有两方面的建议：一是坚持对科研组织机构的研发投入，不断激发他们的创新活力。科技创新是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源头活水，浙江过去一段时间引进和自建了不少新型科研机构，这在较大程度上提升了浙江的科技创新能级，这些机构也为浙江的科技研发和科技人才引进发挥了重要作用。后续还需要更好地发挥这些机构的科技创新和“筑巢引凤”作用。二是注重保持政策的连续性，为这些机构的成长营造良好的土壤和空间。科技创新是不能指望一蹴而就的，机构的成长更是需要时间。我们需要坚守既有的初心，保持足够的耐心，满怀对彼此的信心，一张蓝图绘到底。半途而废，浪费更大。

　　对促进产业发展，须充分发挥企业的技术创新主体作用。民营经济是浙江的“金名片”，民营企业是浙江区域和企业创新的主力军，一直以来推动浙江区域整体创新能力不断上新台阶。改革开放以来，传统制造业占了浙江民营经济比较大的比例。当前，我们要借助科技创新助力民营经济做好数字化转型，以此激发民营经济的新动能。也即是说，需要写好浙江省数字经济文章中“产业数字化”这个下半篇，这样，浙江将可能成为我国数字经济发展的领头羊，在传统产业数字化转型方面复现类似互联网平台经济的辉煌。反过来，民营经济的发展也会为科技创新提供环境、舞台、活力和经费支撑，从而实现良性循环。

　　总体来说，我对浙江的科技创新充满了希望，期待浙江在加快培育创新文化、厚实创新土壤、营造创新环境、推动中国式现代化上做出新的成绩。浙江庞大的民营经济为科技创新提供了沃土，夯实了底座，本身也充满了活力。我特别期望看到，我国善于顶层规划设计的制度优势和民营经济自下向上创新的市场优势能够在浙江实现更完美的结合。

　　着力推动数字经济高质量发展

　　记者：正如您所说，数字经济是浙江的一张“金名片”。近年来，它也成为了浙江推进高质量发展的新引擎。您认为，科技创新如何赋能数字经济高质量发展？

　　梅宏：数字经济作为一种继农业经济和工业经济之后的新经济形态，源于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术的高速发展，当前正处于成型展开期，其主要特征是数据成为新的关键生产要素。未来几十年，我们将经历一场由新一代信息技术驱动的深刻的经济社会变革，无论是将其视为新一轮工业革命，还是将其视为对工业社会的颠覆性变革，数字化转型已成为当今世界经济社会发展不可逆转之势。我们已经站在信息社会的门口，并将走向数字文明。面对这一发展趋势，各行各业都要进行数字化转型，都要有“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准备，否则就会被时代淘汰。

　　我认为，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传统制造业仍会对浙江经济起到重要支撑作用。浙江要持续不断地推动传统制造业数字化转型，同时培育新兴产业。一方面，浙江要进一步深化信息技术应用创新。从科学技术发展的大势来看，到本世纪中叶，信息技术仍是技术创新的热门领域，甚至是核心区域，因此，新兴产业一定也与信息技术息息相关，信息技术在持续赋能传统产业，推动其转型升级的同时，也将不断催生新业态。另一方面，生命健康产业也将是一片具有广阔市场前景的“新蓝海”。健康产业的发展也离不开信息技术的加持和赋能，需要现在就下功夫打好未来健康产业发展的基础。

　　另外，浙江的平台经济高质量发展仍有广阔空间。7月5日，国务院常务会议研究部署推进数字经济高质量发展有关工作，提出要提升平台企业创新能力，促进平台经济持续健康发展。在新一代信息技术的支撑下，人类极大地突破了沟通和协作的时空约束，平台经济、共享经济等新经济模式应运而生并得到快速发展。依托开放的平台，可以构建更具活力的创新体系和生态。建议大力支持平台企业科技创新，鼓励平台企业联合产业链上下游企业、高校院所组建创新联合体，围绕平台经济底层技术和产业发展中的“卡脖子”技术，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区块链、关键软件等领域，开展有组织的科研攻关，力争取得标志性新成果。

　　在提升平台企业国际竞争力方面，支持平台企业实现多元化海外布局，依托经贸合作区、数字产业园和海外仓等，培育上下游协同的配套服务生态圈，提升全球创新资源配置能力。科技是文化软实力的重要支撑，平台企业的国际化也将有利于文化输出，比如，支付宝等移动支付改变了人们的消费习惯，也对社会经济众多领域产生了积极影响。我国在移动支付领域是有先发优势的，平台企业出海无疑将有利于扩大这种先发优势在欠发达国家和地区的影响力。

　　同时，做好“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这篇大文章。数字化转型将是一个长期过程。根据过去社会经济发展的周期律，这个转型期可能长达数十年。充足的人才供给是促进数字化转型，发展数字经济的根本保障。我认为，当前迫切需要的是兼通信息技术和本行业领域知识的复合型人才。我们需要构建涵盖国家、高校科研院所、企业、社会等多层面的适应数字化转型需求的数字化人才培养体系，为未来数十年的转型阶段储备合格人才。在教育上，培养面向现代化强国建设需求的各类优秀创新型人才，要统筹推进育人方式、办学模式、管理体制、保障机制改革，不断完善分类评价体系，构建良好的高等教育生态系统，引导高校、相关科研机构服务新一代信息技术、生命健康、新材料等科创高地建设。在体制机制改革上，进一步优化人才成长环境、完善人才评价体系、强化人才激励机制，真正营造物尽其利、人尽其才的良好氛围。

　　适度超前布局创新基础设施

　　记者：浙江省委提出，加快建设创新浙江，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您认为，下一步浙江应如何继续发挥优势，更好推动新质生产力发展？

　　梅宏：“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科技创新始终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基础。得益于数字经济的发展，浙江已经是数字产业化的先行者，接下来，我希望浙江可以成为产业数字化的先行者。

　　数字化转型的核心内涵是范式变迁，这是一种在基本观念和实践方式上的根本改变。当前，信息化范式正在发生变迁，信息技术正从助力其他行业提质增效的“工具、助手”角色转向“主导、引领”角色，对其他行业的生产模式、组织方式和产业形态将带来颠覆性影响。

　　首先，各行各业的数字化转型主体需要解放思想，转换理念，努力适应信息化引领的时代趋势。当前，我国不少企业面对数字化转型存在不想、不敢、不会的“三不”现象。“不想”是囿于传统观念和路径依赖，对新技术应用认识不足甚至抱有抵触情绪；“不敢”是面对转型可能带来的阵痛期和风险，不敢率先探索，因而就此观望、踌躇徘徊；“不会”是缺少方法、技术和人才，以及成功经验和路径。转型发展必然会面临观念、制度、管理、技术、人才等方面的挑战，其中观念上的转变最为关键。

　　其次，要适度布局创新基础设施。传统基础设施主要包括铁路、公路、机场、港口、水利设施等。数字经济时代，互联网成为基础设施的关键核心，一方面，互联网、移动互联网、物联网等网络设施，以及基于网络的数据中心、云计算平台等公共服务，构成了数字经济时代的信息基础设施；另一方面，传统物理基础设施也需要面向互联网进行数字化，形成工业互联网、智慧交通、智能电网等新型基础设施。数字经济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数据作为关键生产要素，数据要素化就成为发展数字经济的重要前提。需要看到的是，互联网在支撑数据要素市场和数据治理体系建设方面的能力和效率还远远不够，数据共享流通成本高，制约了数据价值的释放和数字经济的发展。为此，需要在互联网之上构建一套“以数据为中心”的新的基础设施层，将数据从应用中解耦出来，作为可独立管理的资源，进而把分散在互联网上的数据资源有效组织起来，实现数据的高效汇聚融合和共享流通，支撑数据价值的充分释放，促进数字经济的高速高质发展。建议浙江在这方面结合数据中心、算力中心等“硬”设施建设，适度超前布局数联网等“软”设施建设。

　　其三，从长期来看，还要不断培育壮大科技创新力量、积累科技优势资源，这里需要政府有更大作为，事实上作为空间也很大。要更加注重加大科技创新投入，鼓励和引导有实力有理想的民营企业和有条件的社会各方建立科技创新投入机制，增强科技创新意识，夯实科技创新力量和资源。政府在谋划建设布局大科学装置、科学实验室、大型试验基地等重要科研基础设施方面加大投入，为基础研究和科技创新提供强有力支撑。同国内其他一些地区相比，浙江在基础研究力量和大科学装置、国家实验室等方面仍有较大的发展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