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众生相

颜怡选在苍南的理发店中为顾客理发。 记者 刘琨 摄

　　浙江在线6月20日讯（记者 庄小蕾 刘琨）颜怡选习惯用手机写作，这与他开理发店有关。灵感来了，他就掏出手机写两行，客人一进门，手机揣回兜里，立即拿起剪刀，“我会边剪边打腹稿，等忙完再写”。

　　颜怡选的理发店开在温州苍南县灵溪镇的一条老街上，一开就是15年。理发既是他的饭碗，也是他的创作源泉。顾客的故事构成他笔下的众生相。2023年，他的散文《我是剃头匠》获得“2022年度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主办方对这篇散文的评价是：“真正进入到生活当中，获得众人所难以发现的不同题材与细节，也是当代写作的一种出路。”

　　这两年，随着“理发师作家”这个名号越来越响，很多人见面喊他“老师”，也有人称他为“老板”。这位高中辍学、靠剪刀谋生二十多年的理发师却觉得很不好意思：“比起那两个称谓，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师傅’。因为我就是个一直在追梦的剃头匠，这是对我手艺的认可。”

　　一剪，众生相

　　颜怡选1983年出生于苍南县灵溪镇。2002年，迫于家庭经济压力，他高二刚读完便辍学去拜师学理发。出师后，他手提工具箱，仗“剪”走天涯，辗转西安、台州、厦门等地，一边在理发店里打工，一边坚持阅读。

　　如果说理发是他的“六便士”，文学就是他珍藏在心中的“月亮”。

　　读书时家里穷，他省下早饭钱买书，“一天伙食费5块，吃了三星期面条才攒出16块买了本韩寒的《三重门》。”

　　打工时，别的理发师闲来去吃饭打牌，他却喜欢去夜市逛旧书摊。理发时听顾客唠的家常，被他记在纸上。当时的同事笑话他：“你一个剃头匠写这些有啥用？”2010年，颜怡选回到老家灵溪镇开了一家理发店，以此为生。23平方米的理发店成了他的“故事仓库”。透过它，他看到人来人往、世间百态，也写下多篇散文。

　　2023年，他拿下“2022年度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却没有出现在领奖台上。谈及此，颜怡选也挺直率：“我一直觉得，文学只是我的一个梦，北京太远了，而生活就在眼前。”可能这就是他一贯的生活准则——“先谋生，后谋爱”。

　　拿下大奖后，颜怡选从籍籍无名的剃头匠，变成全国各家媒体争相报道的“理发师作家”。2023年，他出版了第一本书《如果当年》，还加入温州市作家协会。一句“他是作家里最会理发的”，成了他经常听到的夸奖。

　　但如果要在“理发师”和“作家”两个标签中作选择，颜怡选会选前者：“顾客夸我头发剪得好，再介绍生意过来，给我的成就感更大一点。”

　　因为淋过雨，所以想为别人撑伞。颜怡选经常参加“爱心义剪”活动，为社区老人、困难群体理发。或许就是这种同理心，让他的写作与生活融为一体，呈现出一种“贴地飞驰”的质朴无华。而颜怡选也清楚自己的局限，试图跳出理发店的圈子，“总不能一辈子写理发店”。他开始系统性地阅读，还参加了成人高考，目前在读大专，以期为写作吸收更多的养分。

　　颜怡选的心里，一直藏着一根“刺”。几年前，上小学四年级的儿子在饭桌上突然问他：“爸，你怎么不努力？同学爸爸都开豪车、住豪宅，你怎么却骑电动车呢？”颜怡选一口饭差点噎在喉咙里。

　　他想起了自己也曾讨厌父亲的职业——上世纪90年代，父亲踩三轮车养家，“冬天手掌裂开口子，夏天屁股捂出火疖子”。

　　直到有一天，儿子放学回来告诉他，同学从学校传达室拿来一份登了他文章的报纸，特意拿给他看。“那一刻，我觉得他未必嫌弃我这个剃头匠爸爸。”

　　写作拉近了他与儿子之间的距离，同时，他也身体力行地让孩子们明白，不论当作家还是理发师，都是一种“奔跑的姿态”。就像他在书里写的那样：“没有伞的孩子，只能向前奔跑。生活虽然沉闷，但是跑起来就有风了，你今天所坚持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反过来拥抱你。”

　　6月15日是父亲节，颜怡选照常在店里忙碌。小女儿突然对他说：“爸爸我没有准备礼物怎么办？我帮你扫一下地吧。”颜怡选的眼睛有点胀。

　　那个“没有伞的孩子”，用力拥抱了生活，也被生活暖暖地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