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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宣传 | 潘天寿的攀峰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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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05/09
15:32:36
2023-05-09 15:32:36 来源:浙江宣传 之江轩

  1966年的一天,70岁的潘天寿,蹲在地上作画。他以右手蘸墨,用指尖在宣纸上勾拉推抹,一株虬梅破石而出,横斜孤绝地指向苍穹,枝干上满是冰刀雪剑的痕迹。

  蹲着作画非常吃力,他喘着粗气,仿佛在攀登人生中的最后一座山峰。或许已预感到什么,这株老梅充满了象征意味。他以铸铁般的隶书题下一首诗,“气结殷周雪,天成铁石身。万花皆寂寞,独俏一枝春。”

  在这幅《梅月图》的左下角,他落了“雷婆头峰寿”几个字。少年时登过的小山,不知何时成了他心中那座艺术的至高峰。

  潘天寿的一生,都在攀峰。走近这位百年巨匠,我们看看他如何从雷婆头峰出发,攀越难以逾越的重岩绝壁,登临东方艺术峰顶。

  潘天寿给国画系学生上课

  一

  雷婆头峰,是潘天寿家乡宁海的一座小山。此峰貌不惊人,但站在山顶向西北望去,可见天台山麓的余脉在白色云海中蜿蜒奔腾,充满了不息的生命力。

  儿时的潘天寿在这座山上放牧,经常一个人对着山、对着水发呆大半天。在别人眼中他有些“痴”,他却说,“我和山水交上了朋友,和花草树木交上了朋友,我就是那雷婆头峰的一块石头。”

  没有人知道,潘天寿从那些奇岩怪石中看到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种天生敏锐的洞察力,恰是一位艺术家不可或缺的特质。古人所说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便是通过对自然的观照,将内心所思所想转化为艺术源泉。

  雷婆头峰留下的精神印记,在潘天寿的艺术创作中逐渐显现。山与石,成为贯穿他创作生涯的一个母题。

  潘天寿 《梅月图》

  在他的画中,有时山顶上生出一株苍老挺拔的青松,有时山脚下开出几朵生机勃勃的野花,有时山梁上栖着一只蓄势待飞的秃鹰,抑或山崖下卧着一头沉着劲健的水牛。这些寻常的自然物象,被他的笔墨灌注生命。

  如果说雷婆头峰是孕育了画家潘天寿的精神家园,那么另一座奇峰雁荡山,便是让他艺术品质升华的“灵感缪斯”。

  1955年,潘天寿随师生到雁荡山采风。他徜徉山水间,并未像大家一样找热门景致摹写,而是将目光投向角落处的山石草木。旁人眼中的幽花杂卉、乱石丛篁,在他眼中别有一番诗意风骨。

  此后,他又多次赴雁荡体验生活,从奇山异水中汲取灵感,创作了《雁荡写生图》《小龙湫下一角》《梅雨初晴》等一系列杰作,个人艺术风格日益鲜明。

  比如他创作的《记写雁荡山花》,大石就占据了画面的三分之二,这样的构图极为大胆,容易扼塞灵气,等同于“造险”。但他以数簇野花与两只青蛙点缀其上,气韵便生动起来,可谓一举“破险”。这种构图笔法一时间引得画界效仿,雄强霸悍的“潘公石”成了潘天寿的代名词。

  二

  在潘天寿的艺术生涯中,矗立着两座无形的令人难以逾越的山峰——西方与传统。如何在两峰对峙中走出属于自己的路,是他毕生探寻的命题。

  在西学东渐的时代背景下,中国画的价值一度遭受质疑。一部分人试图用西方的绘画理念,来改造中国传统绘画。但潘天寿始终坚持,中国画应该保持独特的民族风格。如果画得同西方绘画差不多,无异于民族文化的自我消解。

  “我14岁时就立志要做一个中国画家,《芥子园画谱》就是我的启蒙老师。”幼年丧母、性格内敛的潘天寿,在中国画中找到了诉说情感的表达方式。上小学时,他常常在课上偷偷临摹,被先生没收了画笔,便用手指蘸墨,继续忘我作画。

  考入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之后,潘天寿得以接触到领风气之先的艺术教育,但他并不喜欢西画的画法,就连上李叔同的素描课也是潦草涂抹,只得了60分。相比之下,他更喜欢李叔同的金石书法,圆润深厚,别具汉魏六朝气息,总在课后向先生请教中国书画。

  潘天寿天分极高,也很勤勉,难免有一些年轻才子骄狂的毛病,对古人重工力严法度的做法有些轻视。幸运的是,他在27岁时结识了年已八旬的吴昌硕。这位海派绘画大师很欣赏潘天寿,一眼看出了他的弱点,写下“只恐荆棘丛中行太速,一跌须防堕深谷”,语重心长地警示他。

  在吴昌硕的指点下,潘天寿开始沉下心来、约束“野性”,笔墨功夫愈加精进。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的画中,多少带点吴昌硕的影子。他敬佩这位老师,但也怕被大师的光芒湮没。为了能画出自己的风格,他做出一项惊人之举——撕画,就算画得再好,凡形似吴昌硕的画作,全部撕毁。

  潘天寿 《青绿山水图》

  不以一人为师,而以千百年来的古人为师,潘天寿从历代文人画中汲取精华养料,开展艺术攀峰之旅。比如他创作的《松下观瀑图》,构图神似北宋范宽的《溪山行旅图》;《青绿山水图》,则借鉴了南宋马远、夏圭的洗练布局,笔墨兼有石涛之灵动。难得的是,他的画源于传统,却异于古人旧样,追求大开大合、强骨静气,表现出了中华民族的精神气节。最后吴昌硕也称赞道:“阿寿学我最像,跳开去离我最远,大器也。”

  如何再立新的高峰,这是潘天寿,也是每一代艺者需要面对的“灵魂拷问”。而他给出的答案是——守常达变、借古开今。

  三

  潘天寿的学生、现当代中国画名家童中焘曾说:“先生的艺术成就,首先建立在‘高峰意识’上。”正是这种强烈的“高峰意识”,指引他一路攀峰。

  潘天寿的“高峰意识”,是一种纵观全局的俯瞰思维。他很早就站在绘画史的高度上,思考自己的作品。“我与前人的不同在哪里”“我该站在绘画史的哪个位置”……在编撰《中国绘画史》的过程中,他对传统文化艺术了解得越深,越是心怀敬畏,对中国画独有的艺术价值更加自信。

  他提出的中西艺术“拉开距离”“两峰挺立”学说,之所以振聋发聩,也是基于其对诗书画印乃至画史画论的全面研究。可以说,他从未局限于眼中、画中的方寸天地,而是以纵横的宏观视野,去看待中国画的整体性发展。

  潘天寿的“高峰意识”,亦是跳出小我的济世之道。时局动荡、人心浮动,很多画家只是把艺术当作消遣的工具、避世的姿态。但潘天寿并不想“躲进小楼成一统”,他想要的是通过中国画教育,传递文化火种,捍卫民族艺术。

  潘天寿在杭州景云村寓所止止室作画,摄于1960年

  在抗日战争时期,他与家人分离,在烽火中跟随国立艺专一路西迁,因为学生不能没有老师。他对学生谆谆教导:“我们救亡图存,无能为力,只有像泰戈尔那样文化救国。”在抗战8年里,他辗转浙、赣、湘、黔、滇、川六省,在颠沛流离中教学不辍,培养了一大批美术人才。

  今年是潘天寿诞辰126周年,若要说一代大师为后人留下了什么,最可贵的精神遗产,或许正是他的“高峰意识”。

  当下的文艺界,有“高原”缺“高峰”的现象由来已久,在雄强的时代里,如何造就更多文艺大师,铸就更多文艺精品?文艺创作者所需要的,正是如潘天寿一般宏大的格局与霸悍的雄心,以笔作刀、以线为骨,用作品烛照民族艺术之路,激发磅礴的生命伟力。

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也是一次攀峰之旅。不堕凌云之志,不畏浮云所扰,不被诱惑所困,时刻保持“高峰意识”,不断向更高处攀越,终能登顶心中那座闪光的生命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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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浙江宣传责任编辑:江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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