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宣传 | 再识楠溪江

　　1991年，汪曾祺、唐达成、林斤澜等名家“组团”造访楠溪江，他们惊叹于楠溪江的美丽，纷纷留下文章，汪曾祺甚至写道：“我可以负责地向全世界宣告：楠溪江是很美的。”这些文章后来被结成散文集《初识楠溪江》，出版后引起很大反响，其中几篇文章还被选入语文教材。

　　在中国，有名的江河实在太多，楠溪江的名字在当时远不够响亮，为何它能获得这些名家毫不吝啬的赞美呢？今天，当我们走进楠溪江的怀抱，又该如何再识楠溪江？

　　一

　　初识楠溪江，楠溪江有何可识？

　　论波澜壮阔，楠溪江不及大江大河的浩荡。但要论宛转清逸，楠溪江自有让人动心之处。楠溪江源自浙南群山之中，从地图中窥其全貌，脑袋里浮现的字一定是“柔”：楠溪江水道柔曲，在葳蕤的山林中逶迤南下，三百里江水有“三十六湾、七十二滩”之称，流域内千支百派、百转千回，环绕过整个永嘉县。

　　而到了楠溪江，又会被它的“清”所吸引。江宽而水浅，激流处白珠飞溅，静水处倒映云影。乘着舴艋舟漂游，水透明得像是没有了深度，只见天光照耀在礁石之上，江水随着光影波动，就连江底的青苔、水草都清晰可见。

　　如若只是水美，则不免有些单调。楠溪江的岩奇、瀑多、滩林美也让去过的人念念不忘。就拿有“浙南天柱”之称的石桅岩来说，一块巨石拔地而起三百余米，兼具雄、奇、险、秀。瀑布更是千姿百态，有百丈瀑如滔滔银河般从悬崖倾泻而下，有九漈由九瀑连接成群、段落分明，更有七折瀑一瀑一潭、上下相叠。而登高望远，还有几万亩滩林沿岸铺展开来，嫩绿、碧绿、豆绿、柳绿、青绿……目之所及，皆是绿意。如此胜景，不能一一细数。

　　就连永嘉的“老游客”谢灵运初到楠溪江时，都写诗感叹道：“莓莓兰渚急，藐藐苔岭高。石室冠林陬，飞泉发山椒。虚泛径千载，峥嵘非一朝。”为楠溪江山之高、瀑之长、水之清、林之密所打动。

　　二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楠溪江的美，并不仅仅局限于令人心旷神怡的视觉盛宴，它的“灵气”是多面的。

　　如“自然天成”的江。1991年，林斤澜写文庆幸楠溪江没有经过“时髦”的改造：“幸好没有红柱绿檐的时髦亭。没有水泥台阶，又好踩着几百年踩光淄了的石头，缓步下岗。不知什么时候，身边都是竹子了。”如今，楠溪江依旧保持着原生态的样子，没有时髦的游艇，顺水而下的竹筏自然会带来清风凉意；没有新修的“古建”，芙蓉、苍坡等江边古村静静诉说千百年来的物换星移；没有炫目的霓虹灯，一轮明月、几处星稀、点点渔火反而为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诗意与浪漫……只见江水连绵、群山连绵、滩林连绵，绵绵连连中，连绵的是自然力量的生生不息。

　　如“文脉悠长”的江。楠溪江一江秀水里回旋着文化的璀璨色泽，是名副其实“流诗的江”。从谢灵运开创山水诗派始，很多文人都在楠溪江留下过美好诗篇。“舟子不知人未起，载将残梦上清溪”“山远自兼秋野碧，溪清不受晚潮浑”……这条流诗的江培育了永嘉人深厚的山水情怀，也涵养了永嘉耕读传家的乡土文化。“读可荣身，耕可致富”，以耕读为业是很多楠溪村落的家规族训，楠溪江畔因此出了许多读书人，比如戴侗，有与《说文解字》齐名的《六书故》传世；比如戴溪，著述闪耀着“浙学”的批判精神；比如徐定超，于清末民初动荡之际一心主持续修《浙江通志》。

　　如“生活绵延”的江。如果说水光山色是楠溪江的“秀外”，那么热气腾腾的田园生活就是楠溪江的“慧中”。如今，在舴艋舟上打鱼的渔翁、在梯田里采茶的姑娘、在古村中做麦饼的妇人也许只是景区的“NPC”，不再是大多数楠溪人的生活选择，但是楠溪江依然承载着温州人和很多外来游客所向往的生活方式。趁着假期或闲暇时光，或是与三两好友相约江边露营，躺在帐篷里烧烤撸串、谈笑风生；或是坐在江边放松身心，悠然地欣赏“天光云影共徘徊”；或是来一次酣畅淋漓的“Country Ride”，在滩林的绿荫下一路加速前行，享受清凉水汽扑面而来的惬意爽快。

　　三

　　楠溪江，是一条河流、一种生活、一种文化。今天，我们再识楠溪江，识的又是什么？

　　流水之变。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意为世间万物皆处不息之变中，这句话用来形容楠溪江也很合适。

　　从群山阻隔的“隐秘之地”到“全域旅游示范区”，楠溪江变热闹了；从“单纯看景”到举办楠溪江音乐节、泼水节、文化市集，楠溪江变时尚了；从仅有小路或水道通行到拥有浙江省“最美自驾公路”雁楠公路、楠溪江绿道以及即将通车的楠溪江高铁站，楠溪江变开放了……三十余年前，来探访的文学家们感叹楠溪江“深锁春闺少人知”“楠溪江之名犹不彰，养在深闺人未识”。而今，楠溪江的美，已广为人知。

　　楠溪江的“变”，是温州抓住了文旅融合发展的机遇带来的。就如1991年那场“楠溪集会”，永嘉县以满腔热忱，诚邀当时名家探访楠溪江，终促成《初识楠溪江》一书问世，让更多人得以认识楠溪江。可以说，楠溪江的“变”是浙江山区26县将绿水青山变为金山银山的生动实践的一个缩影。

　　流水之不变。一波一浪都剔透晶莹，一湾一潭皆碧波荡漾。三十余年来，从文学家们初识楠溪江到现在，江水清澈如初，未曾有变。千百年来，从谢灵运初至楠溪江到如今，江畔仍留存着古诗的意蕴。

　　正如钱钟书所说，“人于山水，如‘好美色’；山水于人，如‘惊知己’”。人们未曾辜负楠溪江的“美色”，楠溪江也可将温州视为“知己”。上世纪八十年代，永嘉县将楠溪江中上游的工矿企业全部关闭搬迁，2019年温州市还特地为楠溪江颁布了《温州市楠溪江保护管理条例》，用法律守护母亲河。现如今，楠溪江志愿者队伍越来越壮大，全民参与保护楠溪江的热潮已然形成。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楠溪江悠然自得地流淌，是自然最纯粹的诗篇。这份“不变”，是人们对自然法则的尊重，更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见证。

　　人不负碧水，碧水不负人。远方的旅人，若是你也有心识得这山间碧水，今夏不妨来一趟楠溪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