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宣传 | 早点来游埠

　　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在中国，早餐不仅仅是一顿饭那么简单。晨光熹微，老灶烟火缭绕，那是早餐的香气，也是一天的序曲。

　　在金华兰溪，早餐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这是很多游埠人一天中重要的时刻。他们的一天，几乎都是从一杯早茶开始的。人们围坐在一起，一口茶、一口早点，“耳畔装满了家长里短的故事”，随便一瞥就是人间烟火。

　　数百年来，一贯如此。

　　一

　　早茶是游埠水运的馈赠。

　　埠，码头也。历史上，游埠是一个有着辉煌历史的码头，它是兰溪水运时代的重要见证者之一。

　　地理上，游埠位于衢江之滨。钱江源水，由这里进入兰溪，再与金华江汇合，形成兰江，最终汇入钱塘江，奔涌入海。货运上，衢江段水浅滩多，只有兰江才能通航大船。因身处龙游与兰溪的交界，游埠成为各地物资的转运点和集散地。

　　得天独厚的优势，让游埠早早从众多码头中脱颖而出。东晋时期开埠，经唐代发展，到明清时期，游埠已发展成为浙中商埠的中心，设有11座埠头，被誉为“钱塘江上游第一埠”。

　　城镇缘水而建，经济因水而兴。南来北往的商船，在这里集中装货、卸货，也带动了搬运工人的集聚、商贸的发展。古镇上商铺云集，热闹不已。

　　日升月落，商人和工人在码头等着装货，也等着卸货。等待的时间里，三三两两谈天说地，既是为了消磨时间，又是为了交流商机。

　　谁也没有想到，越过悠久的时光，独特的早茶文化就从这样的日常中演变而成了。水运虽然早已没落，但游埠至今还保留了水运时代吃早茶的热闹。

　　凌晨四五点，天还未亮得通透，茶馆的门扉缓缓开启，老茶客们便从四面八方赶来。大家默契地找到昨天的位置，熟稔地拿出寄存的茶杯，自顾自地提起茶壶，往杯子里灌满热水，一屁股坐在位置上，调整到最舒适的姿势，等到茶香四溢，人声才渐渐鼎沸。

　　二

　　游埠早茶也是早点的江湖。

　　汪曾祺说：“上茶馆并不是专为喝茶。茶当然是要喝的。但主要是去吃点心。”在老街的核心区域——后街，两侧的铺子大多是卖早点的。游埠的早点师傅十分自信，他们喜欢把美食摆得离你近一些，锅气近在咫尺，让你一眼就相中它的美味。走在老街上，两侧便是唾手可得的点心，仿佛置身美食王国，怎能不让你胃口大开？

　　有人说，兰溪有300多种风味小吃，在游埠就可以吃到近百种美食。此话，或许有些夸张，但是包子、馒头、豆浆、油条、馄饨、面条……寻常的早点，这里确实都有。当然，本地特色早点自然也少不了。

　　大饼油条，是许多游埠人吃早点的标配。这不是两种早点，而是一种。最地道的吃法就是用大饼夹着油条吃。双手用力一压，酥脆的油条与点缀了芝麻的大饼便融为一体，果腹感满满。这种多油耐饿的吃食，正是过去船工们的心头好。

　　鸡子馃，兰溪方言中叫“鸡蛋馃”。这是肉饼的一种，先将面饼放进油锅煎炸，等到恰当时机，再用尖头筷子拨开一个口子，将鸡蛋灌入其中，直至反复翻面煎成金黄。出锅后的鸡子馃，香气四溢，一口咬下去，肉馅、鸡蛋、葱花融合而成的口感，让人唇齿留香、久久回味。

　　“老板娘，来一份肉沉子。”来吃早茶的人，大部分是冲着这个美食去的。肉沉子，用当地的话来说，是丈母娘压箱底的功夫，过去多是新婚女儿回门时，丈母娘做给女婿吃的。肉放得越多，就代表对女婿越满意。肉沉子寓意满满，制作也是颇讲究技巧：先把鸡蛋敲到茶盅里，用筷子对准蛋黄戳个小洞，再将肉馅塞进蛋黄，难度可想而知。

　　鸡子馃与肉沉子正好相反，一个是肉中灌蛋，一个则是蛋中塞肉。相似的食材，不一样的做法，截然不同的体验。兰溪人对美食的执着可见一斑。

　　著名美食家李渔的老家距离游埠只有十几里路，也不知他爱不爱这肉沉子？可惜《闲情偶寄》中并无答案。

　　三

　　这两年，游埠早茶尤其火爆。老茶客们说，早茶的座儿是越来越难抢了。

　　有人说，因为这里有江南独一份的早茶文化；也有人说，因为这里有让人垂涎欲滴的早点美食；还有人说，因为这里是不那么商业的古镇。

　　其实，游埠的魅力更多来自浓浓的人间烟火气，给人们带来了朴素而又踏实的幸福感。

　　过去，游埠人喜欢把“吃早茶”，说成“泡茶馆店”。一个“泡”字，道尽精髓。它代表着一种慢生活哲学，即便外界如何变迁，游埠人依然坚守着这份从容不迫，用一杯茶、一份点心，开启新一天。

　　游埠人爱喝早茶，却对茶叶不挑剔。虽然日子不再清贫，但他们最爱的还是一块钱一杯的老茶。老茶一般取自嫩芽下面的一段，口感并非上乘，但游埠人甘之如饴。在他们口中，仿佛喝的不是茶，而是生活。

　　不拘小节也已成为游埠人的标签。他们喝茶，不喜小杯慢品，而用大杯泡茶，颇有“感情深、一口闷”的架势。有时候赶早茶抢不到座了，他们拆下长门板，架在凳子上，就是一张粗糙的餐桌。游埠特色的门板桌，在街上已经摆了上百年。如果门板也没有了，怎么办？随便找个石礅坐着就好了。

　　游埠人的骨子里更透着一股江湖豪气。这样的豪气似乎与水运有关。这里的河道、街道、巷道都要比一般的古镇更宽一些。当初为方便货物运输的设计，让游埠少了一些逼仄局促，多了几分通达豁朗，也难怪游埠人贯休能写出“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李渔曾这样形容兰溪：“看一眼不足为奇，看两眼怦然心动，看三眼引人入胜。”

　　如今看来，这句话用在游埠身上也十分贴切。吃遍游埠的早点，品透游埠的早茶，不知要多少个晨曦。与其观望生活，不如早点来游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