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宣传 | 温州的荔枝

　　夏天的味道，怎么能少得了荔枝。指尖稍一用力，那层粗糙的壳便裂开了。白润的果肉入口，一股清冽的甜香立马弥漫开来，在唇齿之间留下余味，消退了蒸腾的暑气。

　　在古代，为了这一口鲜，背后浸透了无数驿卒的汗血。《长安的荔枝》便是写照：“荔枝鲜”，何其不易。荔枝，多认岭南的水土。可鲜有人知，浙南的温州，已经成功打破了地理边界，实现了“荔枝自由”。

　　那么，温州的荔枝，又有什么来头？

　　荔枝 图源：“温州宣传”微信公众号

　　一

　　作为典型的亚热带水果，荔枝喜的是温暖的光、湿热的地。温州地处北纬27°03’~28°36’，有着年均气温18℃的温润，却难得荔枝芳心。

　　宋代蔡襄在《荔枝谱》里记载，荔枝“性畏高寒，不堪移殖”。但荔枝的鲜，始终诱惑着人们从“南方以南”移植荔枝树。这事儿汉武帝干过，明代的温州人也干过。研究表明，明清方志有载，温州在明时就属于荔枝种植地区。但之后史料并无赘述，猜测原因无他，唯气候不合。

　　不过，倘若你哪天来到温州城区的江心屿，会看见这里长着一棵特别的荔枝树。历经几十年风雨，它生得茂盛，更像是景观树，果实虽然不多也不大，但足够令人遐想。

　　这是一株在栽培试验中存活下来的“独苗”。1978年，31株来自不同水土的荔枝树苗被栽植在江心屿。最终，来自四川的楠木叶品种荔枝树，或因个体差异、小气候等偶然因素，经历种种考验存活了下来。

　　江心屿的荔枝树

　　一棵树成活是机缘巧合，但要种成一片林、一方产区，有没有可能？

　　位于浙闽交界的苍南县马站镇，其南亚热带气候为荔枝的生长创造了可能。苍南马站，西北有千米高山，东南濒临东海，寒潮“难进易出”。恰恰就是这一得天独厚的地理特征，给了当地人“日啖荔枝三百颗”的希望。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马站当地人从福建引种荔枝树苗，其中3株成功存活。1962年，浙江省农科院亚热带作物研究所在马站试验“南荔北种”。自1974年起，当地开始规模化种植荔枝，面积达1381亩。

　　1983年，马站鲜荔枝成功上市，这不仅填补了浙江荔枝生产的空白，更将我国沿海荔枝经济栽培向北推进了半个纬度。

　　苍南马站的荔枝林

　　二

　　在其他荔枝即将落幕的时候，温州的荔枝于7月底到8月中旬才姗姗来迟，并凭借这个时间差独领风骚。虽晚熟，味却鲜，即便露天栽培，“糖度”也与海南原产地相差无几。温州荔枝，鲜从何来？

　　每一个偶然之中都藏着必然。温州的荔枝，可谓真“励志”，它用“实荔”无声地宣告：科技的力量可以弥合地理的鸿沟、冲破气候的壁垒。只要秉持科学之道，所谓界限，原非铁律。

　　“南荔北种”，温度是第一道“生死劫”。荔枝的“舒适区”是24℃~32℃，但苍南马站的常年平均气温仅18.1℃。何以破局？栽培技术便是撬动自然法则的支点。逢早春低温阴雨，施“控穗之术”调节花期；遇冬日严寒时节，就披上“水晶衣”保暖御寒……四季轮回，硬是辟出一方生天，与既定的自然律令争一个“可能”。

　　岭南的荔枝，鲜甜得浓烈，但最初温州滋养出的荔枝总有些水土不服，甜里带着几分涩，一度因难成“一代佳人”逐渐淡出视野。但这可是苏东坡口中的“尤物”，温州人决定再试一试。

　　2018年，命运的齿轮再一次转动。这一次，苍南马站园区里上演了一场变革：曾经的主力品种“元红”退场，换成了海南无核荔枝品种。

　　终于“对味”了！由此出品的荔枝，色艳美观，肉质爽脆，汁甜香浓，单就果实个头便翻了一倍，重达50克，如乒乓球般大小。时已夏日，苍南2000多亩的荔枝林，枝头正酝酿着闹意，只为日后成熟惊艳上市。

　　往年市民选购荔枝 图源：“苍南发布”微信公众号

　　三

　　“八月荔枝熟，何辞去岭南。”如果说，岭南荔枝的鲜甜是天地慷慨的赋予，那么，温州荔枝的滋味则是人向自然索要的奇迹，是“不服水土”的意志在技术的加持下，酿出的独特回甘。品味这份“荔久弥香”，其间有着温州人的“敢尝鲜、敢尝先”。

　　古代社会，鲜荔纯属稀罕之物。宋代的温州人，似乎便已尝到了这份“不可得”的鲜香。在温州朔门古港遗址的考古发掘中，考古人员就意外发现了少量的荔枝核和果壳。不难想象，沿着海上丝绸之路，福建或广东的商船，载着丰饶清甜的荔枝，停泊在朔门港口，瞬间引起鼎沸的喧闹。

　　荔枝的鲜，自离枝那一刻起，就是与时间的竞速。温州人爱海鲜、爱荔枝，就好这一口鲜，也甘之如饴为之与时间角力、与空间争“光”，最大程度锁住最鲜活的气息。恰是因为本味短暂，更能激起炙热的追捧，人们竭力挽留着时间之流中的“当下”。

　　智慧的古人，会以另一种方式驯服时间，把荔枝烘干、将鲜味封存，使那易逝的“鲜”得以在岁月里延续余味。而今人的智慧，更是锁鲜于科技浪潮催绽的新“枝头”。

　　现如今，“中国最北荔枝原产地”的边界还在不断向北。温州瓯海、绍兴上虞、衢州江山、丽水青田等地，都在为荔枝向着更高纬度生长探索新的可能。

　　青山间染上的点点红晕，也映照出浙江人精神深处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