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被感染之前,贾林曾在云南认识了一名傣族姑娘,按当地习俗结婚后,生下了女儿。但在女儿未满周岁时,妻子就离开了。
后来,贾林再没有提起过妻子,甚至对女儿也从不提及。初新东有一次试着问他,贾林说他后来在云南见过一次妻子,她已经改嫁他人,他觉得自己给不了她任何东西,就没有去打扰她。
再次入院后,贾林常因吸食毒品而四处找人借钱,就在这期间,他遇见了这个高中同学。女孩很漂亮,而她上学时就喜欢贾林。
女孩自己开了一个卖化妆品的小店面,经常来医院看贾林,给他钱,给他买衣服,照顾他吃喝。有的时候,女孩子晚上也不走,就直接在贾林的单人病房中休息了。
医院的晏院长发现这一情况后,有点担心,找女孩谈话。女孩只是低头,不语。
无奈之下,医院向卫生局打了书面报告,问如何处理。
邝富国得知后,去找贾林,说“如果你真的喜欢这个女孩,就不能害人家。”贾林咕哝着说,他们有过几次性关系。邝富国的头嗡的一下就大了,赶紧找来女孩做检查,“幸好女孩没有被感染。”“这种事我们也没办法。她也不是不知道他有艾滋病。”邝富国说,他只能劝说贾林做好安全措施。
贾林不吸毒的时候,也会静静地想他和女孩的关系,他也劝女孩离开他,只是女孩不肯。
后来有一次,医院的人看见贾林拿着一把大刀,追在女孩后面喊:“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杀了你,再杀你全家。”1999年贾林尿管被踢断后,女孩还断断续续来过一段时间,最后就彻底消失了。
“她卖了小店,离开了重庆,从此杳无音讯。只有她的照片每天守在贾林身边,直至贾林去世。”初新东说。
“毕竟是他生了我”
14日,贾林遗体被火化,没有追悼会。
在殡仪馆,贾林的女儿贾霏霏痛哭流涕,一遍遍地喊“爸爸,你别走,你走了我就成孤儿了。”16岁的女儿跟贾林长得很像,平时总会自觉不自觉地低着头。
贾林的弟弟说起这个侄女一脸的怜爱,“我们一直在纠正她这点,可是作用不大。”“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没有朋友,同学都不跟我玩。”贾霏霏说。
上学前班时,有一个活动室,每次只要贾霏霏一走进去,其他的孩子就立即躲开,老师就跟她说,看你把小朋友都吓跑了,你一个人去别的地方玩吧。
“小的时候,我几乎是不跟爸爸说话的,大家说他吸粉,是坏人,我也觉得他坏,觉得我所有的不幸都是他害的。”贾霏霏说,可是上初三之后,她忽然就不恨了。
那段时间,姑妈常常带她去医院看爸爸,医院的医生也常跟小姑娘讲,爸爸其实很在乎她,很爱她。贾霏霏说,慢慢地也就接受了,“毕竟是他生了我。”2003年,贾林开始享受政府的低保,每个月有100多元的补助,虽然这些钱要满足他吸毒是远远不够的,但是贾林偶尔也会从中拿出个5块10块的给贾霏霏。
贾林好几次跟初新东谈起女儿,说:“如果是个小子,我就不担心了,可她是个女娃娃,我这一生,除了伤害,没给过她什么,她以后的生活还长着呢,真是令人操心啊。”他很少与这个女儿说话,更多时候只是远远地看着。女儿都是爷爷奶奶在照看,即便是1996年、1997年跟女儿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也基本上不与女儿讲话。
“我希望我给她的阴影尽量少。”贾林对初新东说。
来生好好爱家人
10月29日,周六,重庆难得的艳阳天,沙坪坝区某工厂的生活区南门口,五六个老人坐在一起闲聊。
这是重庆低收入者聚居的地方,贾林就在这里长大。
贾林80岁的父亲也坐在门口,默默地晒太阳,没有与任何人交谈,这是老人在贾林去世后第一次走出家门。
“这十年,我们家人上班就上班,下班就下班,没有朋友,也不和任何人交往。”大姐贾薇说。
10年前,当贾林的病情被检测出来后,重庆市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向全市通报了这一情况。那之后,推着小车在生活区卖点卫生纸的母亲就再也卖不出去一卷纸,贾薇去门口的副食店买酱油,老板明着跟她讲“我不能卖给你,我卖给你了,其他的顾客就不上我这里来了。”后来,哪怕是买任何一个小东西,贾薇都要跑到一公里之外的其他商店。为了这个弟弟,丈夫几次提出要跟贾薇离婚。
贾林住院后,每次回家都是来要钱买毒品,要不到贾林就站在院子里不停地念叨,父母和姐弟三人只好轮流给钱。
姐弟三人都在同一家国有企业里,贾林的哥哥已下岗,弟弟年过四十,还没有结婚。
20多年前,贾林也是这个企业下属的一名汽车修理工。据贾薇说,贾林很聪明,技术过硬,工作积极上进,有一年还获得了优秀员工奖。
当时,贾林一表人才,厂里有很多姑娘喜欢他。
在贾薇的印象中,二弟一直很有主见,朋友很多,很讲义气,但是很寡言,有什么事都窝在心里,尤其是对家里人,更不愿意多言。
1985年,贾林因工作变动与领导产生矛盾。事后,贾林向单位请了长假,去了云南,后来又办了停薪留职。
70多岁的母亲讲述贾林的事时,总有错误,而对其他三个孩子的事却都记得很清楚。
贾林清醒的时候,也会很懊悔地跟家人说,是我连累了你们,给你们带来这么大伤害。可是毒瘾犯了,他就不管那么多了。
“贾林跟我说过,他两次想自杀,都没成功。”初新东说,他不想拖累家人。
2005年3月,初新东最后一次看望贾林,那时贾林的身体已经相当虚弱。他对初新东说,如果有来生,他想好好工作,好好爱家里的人。
10月12日晚上,贾薇正准备出门,电话铃响了,是重庆传染病医院打来的:“你弟弟刚刚去世了,为他准备后事吧。”贾薇怔住了。
就在两天前,贾林还回过一次家,拿到20元钱后,他就走了。“以前钱给少了他不肯走,这一次,也许是他知道家里实在困难吧。”贾薇落下泪来。(应当事人家属要求,文中患者和家属均使用了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