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箱蜜蜂有1~2万只。
浙江在线10月27日讯
深秋的杭州西湖景区,茶花飘香。一大帮养蜂人也在这个时候,追赶着茶花的花期,来到杭州。他们带着帐篷席地而居,他们带来蜜蜂嗡嗡劳作。从上周开始,上千养蜂人从海宁一带过来,在杭州灵隐、萧山、老余杭等地,等待他们一年中最后一站的收获。
对花事无休无止的追逐,注定了养蜂人的一生永远在路上,也正因为如此,他们被称为离春天最近的人,永远都毗花而居。但同时他们背井离乡,四处漂泊,像候鸟一样,在不断奔波的路上,用勤劳和汗水收获最简单最醇厚的甜蜜。
这几天,本报记者走近了这个外人看起来有点浪漫又略带危险的职业,走近了山林深处的养蜂人家。
养蜂25年,家和故乡渐行渐远
10月23日清晨,杭州西湖景区的茅家埠大山深处还萦绕着雾气。6点钟,帐篷里43岁的贾满福准时起来。养蜂25年来,贾满福早就形成了习惯。无论严寒酷暑,无论前一天晚上睡得多晚,早晨6点,他就跟上了发条的闹钟一样,“腾”地从床上起来。
让他牵挂一夜的是帐篷外树林中那60多箱蜜蜂。这是他多年养蜂生涯积累下的财富。他要靠着嗡嗡劳作的蜜蜂,给尚在读高中的儿子铺下一条未来的路:希望儿子能考上大学,不再重走他养蜂的老路。
帐篷外,那条叫“蛋蛋”的黄狗热情地迎向主人。另一只母鸡也兴奋地踱着脚步。
养蜂的日子是单调的,黄狗和母鸡,正是贾满福为排遣寂寞养的伴。
60多箱蜜蜂安然无恙,没有发生互相攻击的盗粉事件。
贾满福有些满意地回到帐篷里,准备起了早饭。早饭很简单,一碗稀饭,一碗前一晚饭剩下的肉。贾满福吃得津津有味,长年的漂泊,形成了他乐观豁达的性格。
25年前,贾满福还是个18岁的小伙子。一个海宁的养蜂人赶花赶到了内蒙古准葛尔旗。正在家里渴望脱贫的贾满福,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改变生活的路。他认海宁人做了师傅,带着仅有的一点点积蓄,加入到了养蜂人的队伍。
从此,家和故乡就成了渐行渐远的精神寄托。在无数次的蜜蜂蛰咬中,贾满福终于摸透了蜜蜂的脾气。他也开始和蜜蜂一样,勤勤恳恳地酿造新生活。一晃,25年过去了,年轻的小贾变成了现在的老贾。他的儿子都已经19岁了。
贾满福说,儿子10岁的时候给他写过第一封信。那封信内容并没有特别动人之处,无非就是叫他保重身体。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封信成了多年来贾满福难以忘怀的事情之一。他至今仍清楚记得儿子稚嫩的笔迹,和那封家书散发出的思念之情。
贾满福的口袋里,放着老婆和儿子的一张大头贴。想他们的时候,他喜欢边抽烟边看照片。
北上南下,一年9个月在路上
在海宁,大概有2000多个和贾满福一样的养蜂人。他们中的大部分是海宁本地人。另外,在江山、余姚等地,也有部分养蜂人。
一般来说,养蜂人的赶花路线遍及全国。3月20日左右,海宁周边油菜花开,花期持续一个月。4月20日左右,养蜂大军开始往北赶。江苏的油菜花、河南山东的杨槐,每到一处,但凡有花,就有他们的身影。5月底6月初,他们会继续北上,或者去东北采椴树、荞麦花,或者去西北等待油菜花、野花和玉米花。待到9月份,他们会折回江南。每年的10月,他们照例会来杭州追赶最后一拨茶花。杭州也就成了他们一年中的最后一站。他们会呆到11月中旬,等到茶花谢了,返回海宁,在那里过冬,盘点着一年的收成。等到来年春天,他们再次出发。
25年,几乎年年如此。25年,几乎每年的9个月时间都在路上赶花。
而贾满福最喜欢的也就是每年6月份去西北,那时候他可以在内蒙古,等着老婆孩子来看他。那也是他们一家一年中难得的欢乐时光。
收音机里,有最关心的天气预报
这次来杭采茶花,大家在海宁的时候已经商量好要分头行事,哪几个去景区,哪几个去萧山,再一部分去老余杭。如果太过密集,大家的收成都不会太好。由于景区对养蜂有诸多限制和规定,所以这次只有贾满福等七八个人得以在相对偏僻的山林里安营扎寨。
贾满福的帐篷和同伴姚雪锋的放在一起。
帐篷外的桌子上,放着一只老式的半导体收音机。这是他们唯一的家用电器。
花是养蜂人赖以生存的前提。因此,每个养蜂人,都和他们养的蜜蜂一样熟悉各种各样的花朵,生活和经历让每个养蜂人心里,都有一本毫不逊色于植物学家的厚厚的花典。
从油菜花、荞麦花这些比较常见的“家花”到山楂花、野百合等不太为我们熟知的各类野花,他们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它们的花期、花色、花香以及分布的区域和气候。
气候至关重要。因此,几乎每个养蜂人都会配备一只收音机。他们要靠这个,及时了解天气动态。因为这和他们的收成息息相关。
消灭胡蜂,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嗡嗡声中,贾满福突然举起手中的网兜狠狠扑向其中一只大胡蜂。
不一会儿,一只个体庞大的大胡蜂被贾满福捏在了手里。这种叫大胡蜂的昆虫是蜜蜂的天敌,它时常趁人不注意,悄悄躲在蜂房门口,把蜜蜂咬死,吃掉里面的蜂蜜,一口气能吃下数百个。
白天,除了脱花粉和取蜂皇浆,保护蜜蜂不受伤害,也是养蜂人的工作之一。
长年养蜂生涯,让贾满福练就了火眼金睛,混在蜂群中的大胡蜂很难逃过他的眼睛。
秋冬防大胡蜂,春夏还要防爱吃蜜蜂的癞蛤蟆。
养蜂的学问,就是这样在一年年的实践摸索中渐渐丰富起来。
一天下来,贾满福的60多箱蜜蜂(一箱里的蜜蜂数目在1-2万只)给他采回了一大盆橘红色的花粉,大概在15斤左右。这些最原始的花粉,能卖到30元一斤。不过其中的一部分,要作为食物和点白糖一起喂给蜜蜂吃。在没有粉蜜采的日子,蜜蜂必须依靠吃花粉和白糖维持蜂群的正常繁育。
这个时候,养蜂人不会吝啬。贾满福的帐篷里,放着三大麻袋的白糖,这些都是为蜜蜂准备的储备粮。60多箱蜜蜂,一天要吃掉50多斤白糖。
打扫“王台”,一个姿势保持一整天
坐在自制的小板凳上,低着头打扫“王台” (培育蜂王的屋子),这个动作姚雪锋一做就是一整天,一干就是20来年。姚雪锋是海宁盐官城北村人,贾满福负责消灭大胡蜂,姚雪锋则担当起取蜂皇浆、打扫王台、培育蜂王等细致活儿。
“别看我一个姿势一整天,晚上又睡山里,关节炎、颈椎病都跟我没缘分。”和贾满福的豪爽相比,姚雪锋笑起来有些腼腆,他伸出手来说,“你看,多的时候,一天要被蛰上100多下,可蜂毒是个抗病毒的好东西,多少年我都没生过病了。”
姚雪锋指着深深浅浅的六边型蜂房告诉记者:“我们平常吃的蜂皇浆就从这里来,茶花的蜂皇浆是淡黄色。”
每个蜂房里的蜂皇浆只有一丁点儿,姚雪锋用一个特制的小调羹一房一房地舀出来。取下半斤蜂皇浆,要花上半天工夫。
这个活,记者尝试着做了十分钟,就坚持不下去了。一方面感觉腰直不起来,另一方面,眼睛老盯着小小的蜂房,很快就冒金星了。
姚雪锋还是小蜜蜂们的长期清洁工。整排的蜂巢里头,总有几个房间空着,姚雪锋对这几个房间会特别关照,捏起一把小毛刷子,蘸上点蜂皇浆,好好洗刷一番。这房间叫做“王台”,意思是培育蜂王的屋子。“蜜蜂爱干净,很脏的‘王台’它们可不愿意住。”
蜜蜂爱干净的习惯好像也传染给了姚雪锋,摄影记者提出要拍他粗糙的大手时,他拒绝了好几次,后来终于说出了原因:“没洗过,手太脏了。”住在山上的追花人要洗手,得跑到远处有山泉的地方去。
蜂蜜一克,蜜蜂采花千朵
“给我来3斤蜂蜜。”一大早,茅家埠村村民王建国就拎着瓶子上山,找到了那两顶绿色帐篷,“买回去,每天早上冲水喝。”
姚雪锋和贾满福一共有100多箱蜜蜂,因为怕百万蜜蜂影响西湖游客,他们的帐篷搭在深深的山坳里,可一搭好帐篷,养蜂人就被附近茶山上忙碌的村民发现了。“秋燥要润润喉肺,买点蜂蜜去!”村民们口口相传,相邀到山里买蜜。
可是,大部分村民都不知道,采集1公斤花蜜,工蜂要飞行50-60万次,而生产1克的蜂蜜,工蜂要采集约1500-1600朵花的花蜜。如果蜜蜂在离开蜂巢1公里的地方采蜜,制造1公斤的蜂蜜需飞行36-45万公里,等于绕地球8.5-11周。
“我们早上去茅家埠菜场买菜,顺便也会零售一些蜂蜜和蜂皇浆。”姚雪锋把新取的蜂皇浆装在白色塑料瓶子里,隔着瓶壁可以看出一朵朵的浆花。浙江省养蜂协会理事欧振民端起瓶子说:“有浆花的才新鲜,这样的蜂皇浆最具营养价值。”
养蜂的艰辛,背井离乡的苦楚,山林深处的寂寞,在甜甜的蜜被人买走的时候,离养蜂人远去。那个时候,贾满福和姚雪蜂沧桑的脸上,都有种收获后的满足。
然而事实上,蜂农的数量正一年年减少,养蜂人的收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奔波一年,如果天气、花源和蜜蜂都争气的话,蜜蜂们能给贾满福和姚雪蜂带来一两万元左右的收益。而在20多年前,养蜂人的年收入就曾经达到过1万元。
收入减少让贾满福一度很惆怅,甚至考虑到转行。蜂产品价格上不去,养蜂成本在增加,加上二道贩子抽取利润、空气水质污染加重等等,都使得贾满福靠蜂致富的道路充满坎坷。
他们现在把希望寄托在中国养蜂协会上,希望通过协会的介入,让更多的蜂农能够劳有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