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农民,养育了我和妹妹两人,也培养了我和妹妹读书、求学直至参加工作。在我们兄妹一步步成长、进步的历程中,物质的诉求全部来自于父亲。父亲的双鬓白了,父亲的身体佝偻了,满肩生之劳累的父亲在困窘和贫寒中与烟酒结下了不解之缘。
十几年过去了,我和妹妹相继大学毕业、工作、结婚,各自组建了家庭。了却心事的父亲身上潜隐的各种问题逐渐显现出来,腰肌劳损、胃病、咽炎,各种身体的损害令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医生对他说,老年人吃药的效用不是很明显,建议他戒烟、戒酒,多休息,多自我疗养。
全家人一致的意见就是父亲必须戒烟,然而父亲的烟瘾很大,颇有些抗拒的心理,我们兄妹和母亲三人,轮流劝说,直至辩论、争吵,父亲极力维护着他的这点爱好,丝毫不动摇。为了打消我们的念头,父亲列举了许多嗜烟而长寿的例子,著名如毛主席、邓公,都手不释烟。父亲总认为烟草诚有小毒,然而可以辟避恶邪,服小毒以拒大邪,也是一种保身之道。
争吵辩论之余,忽尔想起了《说郛》上记载的一段故事,说有一位名公巨卿听说有一个修道的人已经活了200多岁,便请来求教诀窍。这个道人说:我一生不近女色。此公巨卿听了:那活几百岁还有什么意思?我想,对于父亲来说,烟酒之于人生也大抵如此吧。
只是老人的健康,是儿女的最大心事,也是儿女毫不妥协的一种坚持。为了这个出发点,我们兄妹磨破了嘴皮子,大道理说了好几箩筐。父亲兴许是感念儿女的孝心,虽然坚持自己的观点,还是做出了妥协、让步,要求起初的大半年每天只抽一颗,慢慢的戒除。我曾在报端读过一篇文章,说一下子戒除不仅效果不好,可能会破坏父亲身体里的平衡,会令父亲的身体在短时间内大损,慢慢的戒除是比较稳妥的办法,因此我们认为父亲的要求是合理的,得到了全家人一致的认可。
但凡成瘾的物事,想要戒除,首先消除的是心瘾,或曰惯性。心瘾受到压抑,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一旦突破第一支,就引发了受压抑的心瘾,心瘾很容易释放,以至前功尽弃。必须如润物细雨,经过一长段时间的宣泄,心理上平静了,才开始下一阶段的戒烟。父亲消除心瘾的过程整整持续了两年。
这两年间,妹妹每隔一段时间就为父亲买上一大包瓜子和几本书,让父亲做闲时消遣、静心用,父亲也颇为配合,重新拾起了年轻时养花、种草的爱好。在屋前、屋后和院子里载满了月季、海棠、桂树、梨树、杏树、樱桃树、柿子树。每有闲时,就给树呀、花呀施施肥、翻翻土、浇浇水。略有心瘾发作,也吸上一颗,但从没逾越过对我们的保证。
兴许是一种爱好的唤起能够消减另一种爱好,两年之后,父亲嗜烟的爱好渐渐的就消失了,偶尔想起来,会吸上半颗,就索然无味了。最近的半年多,父亲远离了烟酒,与花草为伴,与书为伴,身体逐渐有了些起色,脸上又红润起来。现今,每与我们谈起戒烟的历程,他就会说,戒烟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吸起来是每天多少支多少盒的很复杂,戒起来却只有一支。一支烟的功夫,烟瘾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