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人:季宏
□主题志:隔不断的母女亲情
细想起来,被时间疯跑着拽离故土已经十多年了,记忆中的端午,如遗落在故乡的一株花树,虽是繁盛,却已难再看清枝节。只有童年过端午节时那些散碎的印象,如同树上的花朵般,纵使远远隔着岁月,依旧透出一抹嫣红。
我的童年镌刻在关中的一座小城里。在关中,端午从农历四月底就开始了。“麦梢黄,女看娘。”母亲在端午节前总是惦记着回娘家的习俗。然而,外婆家远在河南,母亲是很难做到年年看“娘”的,所以,嫁在同城乡下的姨妈,就成了母亲的依托,每到四月底,母亲和我都会带着凉粽、绿豆糕等礼品到乡下。
乡下繁琐的过节程序,锻炼了不少巧手的女人,姨妈就是其中一个。若是我们到乡下时,碰巧姨妈在做香包,母亲和我都会去帮忙。看着姨妈将香草、雄黄、丁香包在棉花里、放在白布中,变成可爱的小鸟、瓢虫、辣椒、南瓜,心里总是忍不住羡慕。
城里的端午气氛同样浓郁,端午节前一天下午,母亲通常会吩咐我到后院的构桃树上摘叶子,然后,她总会把摘来的鲜叶仔细地清洗一下,用毛巾擦去水迹,晾在窗台上。吃好晚饭,母亲拿出事先预备好的红、黄、蓝、白、黑五色彩线,一头交在我手里,一头挂在门鼻上,然后叮咛我,“使劲搓,别松手哦。”五根彩线在我手里会慢慢变成一条彩绳,渐渐的,彩绳变紧了、缩短了,再也搓不动了,我就站在门边,拿着绳子,大声地叫母亲来帮忙。母亲把绳子拆下来,合成两股,剪成合适的长短,把它们分别系在我的手腕、脚踝和脖子上。这就是关中端午时必备的“朱索”,或叫“五花绳”。小孩子一般要戴到“六月六”才拿掉,据说这样可以防病祛灾。
临睡前,母亲把凤仙花切成小段,同明矾按一定的比例调制好,放在捣蒜罐里细细捣碎,挑出一些按在我的手指甲和脚指甲上,用构桃叶子包好,缠上花线、扎紧。这时,她总会习惯性地告诫我,“不要抓掉哦,抓掉指甲就不红了。”于是,我拥着甜甜的期待入梦,等到端午的早上,拆下发干的构桃叶,拿掉已经没有汁水的凤仙花渣,我的手指甲和脚指甲上就显出了漂亮的大红色。
端午节的早上,吃过凉粽、油糕、麻花、鸡蛋去上学,心里总惦记着中午回家。因为我知道,家里等着我的除了爱我的父母以外,还有一大碗哨子面。
童年不再,如今我和当年的母亲一样,都离“娘”很远,因此,也不能年年看“娘”。我能做的,只有在端午来时为儿子戴上五花绳,再打个电话给母亲。听到母亲的声音,忍不住问了句:“妈,麦子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