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07月24日讯
炎炎烈日,当人们坐在办公室吹着空调,看着一幢幢钢筋混凝土浇灌的高楼大厦时,你可知道,那些拌在混凝土里的黄砂,可是砂民们站在近50度高温的挖砂船甲板上,没日没夜,从钱塘江底挖起来的。
在杭州西湖区双浦镇,有2000多名村民长年漂泊在钱塘江上,他们以挖砂运砂为生。其中,东江嘴村的孔福祥和孔建伟父子俩,将钱塘江挖砂技术两代相传。
可随着钱塘江黄砂的不断减少,挖砂成本的逐年提高,他们更担心钱塘江没砂了,自己赖以生存的饭碗也没了。
“柴油涨了,船上4台柴油机的成本上去了。”在挖砂船上,孔建伟给记者算了一笔账:砂船的柴油和养护费每个月要5000元,每条砂船交纳有关部门的费用要近千元。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买船的贷款250万元。物价不断升高,利润越来越薄。明天,砂民们担心,双浦镇2000多挖砂工、运砂工的出路何在?
昨天,浙江省钱塘江管理局的一位负责人说,目前,钱塘江管理部门对黄砂的采挖情况进行了科学的论证和监测,划定了采挖的具体方位。总体政策是,总量控制,平稳过渡,逐年减少。
父子两代与挖砂结缘
早晨6点,美丽的杭城还是一片寂静。但在杭州七堡附近的钱塘江上,“轰隆轰隆”的机器声早已在轰鸣,10条挖砂船交错排列江中,每一条砂船周围,都“贴身”跟着几条运砂船。
凌晨,我们和老挖砂工孔福祥等一起,从江边乘船来到江中的“浙钱采33号”挖砂船上。
孔福祥说,原来的双浦镇有3个村——老砂、东江嘴、外张,全镇有2000多村民从事挖砂活动,每天漂流在江上挖砂、运砂,村民的工作,除了砂还是砂。
“浙钱采33号”挖砂船,是挖砂船中普通的一艘,这是东江嘴村“挖砂世家”孔福祥和孔建伟父子俩联合村里20户村民集资买的,也是他们“第2个家”。父亲老孔今年62岁,从17岁开始在钱塘江挖砂。巧合的是,今年34岁的儿子小孔,也是从17岁开始跟着父亲挖砂。他们的砂船排量有1000吨,找到砂源后,船上的柴油机“轰隆轰隆”开始作业,吸砂包、砂管、电动机、链斗、速送带等一个个“环节”,有条不紊地把黄砂从江底,运送到砂船上。
砂民跟着砂源跑。从东江嘴到七堡,哪里有砂,哪里就有孔家父子的身影。为了掌握采砂技术,小孔跟着父亲整整学了2年。现在,孔建伟只要看看抽上来的江水颜色,凭经验几小时就能找到江底的黄砂了。
采访中,记者站在甲板上,皮鞋底发热软化,头上身上的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流,不一会,全身衣服湿透。砂船甲板上的温度到底有多高?中午2点左右,孔建伟拿出温度计,在靠近发动机的甲板上一测,竟有50℃。走近发动机舱,不仅热浪滚滚,而且声音刺耳。孔建伟说,平时,他们经常要到机舱加机油和水,但到甲板上巡查,必须穿上皮鞋才能过去。如果穿球鞋和拖鞋,站在那里鞋底会被烤软,因为温度高,他们每天要换二三件汗湿的衣服。
在采砂船上,操纵机器、瞭望周边情况,孔建伟和另2个砂民必须轮流值班。白天6个小时一班,晚上12个小时一班。小孔说,黄砂多的日子,挖砂很快,可以提前休息。没砂了,或者砂少了,运砂船等在那,砂船就得加班挖,最长的一次是去年夏天,连续挖了40多个小时。
到现在,老孔的挖砂已经有40多年历史了,而小孔与砂“结缘”,也有近20个年头。船就是他们第2个家,砂源少时,几个月也回不去一次家,老婆和孩子想见他们一面,还得看“砂源”的脸色。
从打游击到正规军
在砂船上,老孔看着儿子熟练地操纵着挖砂机的运作,想起了当年自己挖砂时的情景,“当时,因为没有柴油机船,我们每天一大早摇船到江对面的闻堰镇江边,在一根10多米长手臂粗的竹竿上,装上一个竹畚箕,再在另一根竹竿上装上耙子。然后,用右手一耙一耙将砂刮进竹箕,再用双手,将装有100多斤砂的畚箕,从江里拉上岸,再从岸上将砂挑上船。那时,我们4个人包一条10多吨的砂船,一天每挖一船砂4元,挑一船砂2元,一天下来也就6元钱,累得全身骨头都痛。冬天,在刺骨的江水中挖砂,会冻出一身病。到现在,我的右手关节,天冷还时常疼痛呢。”
“到了1983年,我们才有了第一艘挖砂船。当时,真气派啊。不仅吨位大,还用机器操作,省了不少力。”回想起第一艘挖砂船的诞生,老孔感叹不已。
老孔说,当时,看到江堤边有砂就挖,属于无序开采,对江堤也有影响,遇到有关部门检查,还要东躲西藏打“游击”。现在好了,在钱塘江管理部门指定的江面挖砂,对江堤安全没有影响,可以开着现代化的挖砂机,光明正大地挖砂了。
船上床头放着儿子照片
在砂船上,孔建伟说,17岁入挖砂行业时,20~30元一天,一个月近千元的收入,使他尝到了“第一桶金”的惊喜。1994年,小孔完成了终身大事,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1年后,儿子孔万杰“呱呱”坠地,从此,他在船上,心中又多了个牵挂。
在小孔的床头,放着一张7吋的彩色照片,那是他儿子刚上小学时照的照片。小孔说,每隔一个月回家,儿子个头长得快,现在,快赶上他妈妈高了。为了让儿子有个好未来,他要拼命赚钱,他不想再让儿子那样,去干挖砂的苦活。他要赚很多的钱,让儿子读好学校、读大学,有希望的话,还计划送儿子出国留学。今年暑假,小孔特地把宝贝儿子给带到船上,让儿子也体验一下挖砂工的艰苦生活。在船上,孔万杰不停地抱怨:“这里太热了,爸爸,我要回家。”
那几年,黄砂的资源多,价格又高,每个月有1500元的收入,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现在,每月2000元的收入,年终另外有约一万元的分红。工资涨了,小孔却犯愁了。
原来,小孔的老婆原先靠家里的7分田,种点蔬菜之类的副食品,自给自足有余。最近几年,家里的田地被征用后,她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待业在家。现在,儿子在市区一个学校上小学三年级,每个学期3800元的学费,还不包括生活费。为了父母、老婆、儿子,小孔每天都告诉自己:努力地找砂,不断地挖砂,家才会有钱,父母、老婆、孩子才会有好日子过。
但是,万事并非如人愿。柴油的提价,已经让砂民微薄的荷包严重缩水。采砂成本的提高,砂源不断地减少,使双浦镇的砂民,和孔家父子一样担忧了。
信号不好,还要看奥运会
在船上,孔建伟是负责“操纵机器”的重活,工作场所必须在砂船的甲板上,而他爸爸孔福祥则负责做饭。
“我在钱塘江上,工作生活了40多年,做了一辈子挖砂工。现在,人老了挖不动砂了,在家闲着,心里却闷得慌,还不如来给儿子做做饭,打打下手。”
20分钟后,老孔就做好了他们的中饭。一盘炒青菜,一盘酱爆茄子,最丰盛的就是清蒸鱼了,鱼有几斤重,是老孔早上刚从钱塘江打的。
老孔说,“青菜都几块钱一斤了,更不要说海鲜了。现在,自己有空的话,就从江中打点鱼吃吃。”小孔他们几个砂民,大口大口地吃着菜,嘴里直嚷嚷:“新鲜的钱塘江鱼啊,真好吃”。
船上没有电视机,孔建伟拿起一张旧报纸翻了起来,一页页看得很仔细。他说,“我们在船上,经常是个把月不上岸,生活好像与世界隔绝。但外面的形势还是要了解。这些报纸,都是我叫爸爸在上岸买菜时在报摊上买来的,可老人记性差,经常忘记买,所以,今天我也只能翻翻5天前的旧报纸了。”孔建伟说,平时,他最喜欢打篮球,现在,北京奥运会马上要开幕了,尽管船上信号不好,但他还是打算去买台电视机看看。
“一天天地挖砂,最担心的是,哪一天挖光了砂,城里房子用什么东西造?我们该怎么办?”小孔一边说,眉头一直皱着。
事实上,不只孔家,3个村子,几千户家庭,一旦某一天真的挖光了砂,那么多的家庭,只能面临残酷的现实,下岗,失业。
“挖砂可以养家,除了挖砂这个行当,我们什么都不会。”这句话,孔家父子一直不断地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