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吉光,浙江云光泵阀制造有限公司的老总,日前突然服毒自尽,匆匆告别了自己含辛茹苦打造了24年的泵阀企业。
有人说,他深陷替人贷款担保连环套之中,巨大的债务及精神压力,逼其走上绝路。也有人说,是一部分担保公司的违规操作害死了他。
一个在企业界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中年企业家,为何会选择轻生?在其生前死后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浙江在线07月30日讯 前天,记者来到中国泵阀之乡永嘉县瓯北镇采访,试图揭开中年企业家自杀之谜。
遗书很简单:你们自己保重……爸走了
前天上午,浙江云光泵阀制造有限公司三楼总经理办公室,此刻坐在椭圆形老板桌后面的是一位身材瘦小的年轻人。他叫阿信,是朱吉光的儿子。面容毫无血色、眼眶不时泛红的阿信,显然还未摆脱丧父之痛的阴霾。26日,他刚在瓯北后垟的家中为其父办完后事。
阿信在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中,述说了其父本不该选择的黄泉之路。
7月19日下午4点多钟,朱吉光的女婿突然接到乐清市公安局柳市分局一名郑姓警官的电话,称其岳父朱吉光服农药死于柳市一家私人宾馆的房间里。噩耗突至,家人震惊。是日晚6时许,朱家亲戚陆续从四面八方赶至乐清柳市。
在卒尸现场,死者留下一份内容极其简单、上面写有儿子、女儿、女婿名字及手机号码的遗书:“你们自己保重,对你们的妈妈好一点,爸走了,没用了。”56岁的朱吉光就这样以此种方式结束了与家人的一世之缘。
通过现场勘察、验证,乐清警方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作出了死者系自尽的结论。
手捧亡父遗书,阿信撕心裂肺:“爸爸,你不该就这样走了……我从上海回来,就是想帮你渡过难关的呀……”
回想起上半年以来父亲遭遇的种种苦难,朱忠信悲愤交加。
儿子:他不该盲目替人作贷款担保
“我爸爸是被逼死的,他不该盲目替人作贷款担保啊!”
阿信多次提到的被其父亲信用担保的贷款人,就是叶某。
40多岁的叶某,瓯北人,曾经担任某村村长,2006年租用朱吉光公司的一间空置厂房,办起了汽配公司,生产汽车配件滤芯器。
起先,叶某的汽配生产销售看起来也挺红火,并购置了一辆豪华奔驰汽车,显得风光气派。当年下半年,叶某以外贸生意资金无法周转为由,请朱吉光出面担保向担保公司借笔款,因为是短期周转资金,朱吉光也并不起疑,便为叶某担保。此后,隔一段时间,叶某便请朱吉光为他担保借高利贷,并称前笔款已还清。来往款项转入贷出,均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可转眼临近年底,风云突变。为叶某放贷的担保公司开始接连上门骚扰。上门催款、锁门逼债的接踵而至。此时,叶某早已消逝无踪,而一切的“责任”,则完全推到了朱吉光这个“担保人”身上。而这时,朱吉光为叶某担保的款项连本带利已滚至1000多万元。朱吉光才慌了手脚,叶某不是一笔笔地还清了吗,怎么会有1000多万元?
叶某怎么都没钱来还债吗?据阿信称,叶当时也陷入了“三角债”困局,担当着为别人充当担保人的角色。有人欠他钱,他欠别人钱,在拆东墙补西墙中过日子。年初,叶某因向被其担保的债务人催款继而发生打砸事件,被公安机关刑拘。
叶某找不到,担保公司自然会找担保人朱吉光。
而朱吉光的企业也有着近千万的银行贷款,暂时无力替叶某还款。
今年正月,朱吉光将在外地负责公司经营业务的儿子阿信叫回了永嘉,称自己年龄增大精力下降,要阿信回来帮他打理厂子。阿信欣然领命返温。
刚回温不久,阿信就发现了事情的端倪。面对担保公司的不断上门催款,他一边劝慰父亲宽心,一边为此事而焦急不已。
或许是出于还家人一片安宁的目的,两个月后,从公司里“抽身”的朱吉光选择了无奈的“避债”之路,四处游走。这就是很多人疑问的朱吉光为什么会卒身他乡的谜底之一。另外,在农村仍然存在“面子问题”,“避债”不是件光彩的事,无脸回老家见人。
朱吉光承担着本不属他来背负的沉重债务,由此陷入万般无奈的债务担保连环套中。
知情人坦言:部分担保公司存在违规操作
欠钱还债,天经地义。其实,朱吉光事件所映射出的社会问题,远非如此简单。
阿信说,从今年正月至今,多个担保公司的讨债人员上门讨债,使用链条锁门、红漆泼门等恶性手段骚扰事件屡有发生,不仅企业形象受到极大的损害,其父朱吉光及家人的身心健康也深受伤害。采访时,朱家亲戚说,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受不了这种摧残式的打击,何况是一个步入中年的人。朱家人说,错就错在不该盲目替人担保,真是悔不当初。
记者在永嘉瓯北采访时,部分企业主及知情人也坦言部分担保公司存在违规操作的现象。他们说,目前一些担保公司放高利贷已是公开秘密。最重要的是为他人作担保人一定要小心谨慎,以免误踩雷阵。
永嘉某企业主透露,一些担保公司发放高利贷已不是什么秘密,目前在市面上,担保公司发放的高利贷月息从6分到1角2分不等,甚至有的高达1角5分,想想都令人心悸。而正常的银行贷款,是非常低微的。
一位曾经吃过给人充当担保人的亏的某中小企业主说,去年他一朋友因资金周转困难向担保公司借贷200万元,找他当担保人。可到了还款日,该朋友却还因手头紧张而无法及时偿还。一个月后,担保公司的人开始找到这位企业主,要求其履行“担保责任”。那边,朋友已知难而逃;这边,自己一时又没有足够的闲资来偿还这笔“飞来之债”。几月下来,原本谈好的月息4分也“涨”至7分,说这是担保行业的潜规则。正在万般困苦之时,一颇具经济实力的亲戚及时雪中送炭,帮助这位受到极度惊吓的企业主解了燃眉之急,及时止住了有可能不断累积的利息。饱尝教训的这位企业主说,以后,打死也不为别人作担保了。
部门:替人担保应多加谨慎
国家有规定,担保公司不得经营放贷业务。但利用自然人身份以“民间借贷”形式违规操作的现象,实有存在。
一位从事金融业监管工作的人士说,查处这些违规操作的担保公司难度很大,以自然人名义放贷的真实利率与以担保公司名义开具的“担保合同”写明的利率不同,说白了就是有两张合同或者干脆就是行民间高利借贷之实,有了这些潜规则,应对查处可谓“无懈可击”。其实,正规的向银行借贷并充当担保人,是有一整套合法、合理的程序和手续的。
针对个别担保公司存在违规操作情况,永嘉县有关部门也是深恶痛绝,猛出重拳的。该县经贸局局长王晓雄介绍,永嘉原有21家担保公司。去年,县政府出台文件政策,明确规定担保公司要具备注册资金2000万元、有银行合作协议、有资质的专业人员管理财务等规定。文件出台后,永嘉担保市场被严肃整顿,共有7家担保公司被注销,只留1家注册备案,是永嘉县内运作较规范的是专门支持欠发达地区三农、新农村建设的农信担保公司。永嘉县对担保行业的管理力度在温州来讲还是比较得力的,县政府一直很重视对这个行业的管理与整治。今年,县经贸局将联合工商、公安、银监等部门对不规范操作的担保公司进行打击整治。目前市场上存在的担保公司放贷现象属超范围经营,而对其私下放贷行为的证据查处和搜集也有困难。几年前,农村基金会已给政府留下沉痛的教训,不管如何,政府绝不让担保行业走上歪路,会积极引导他们走向正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