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陇赏桂,闲坐喝茶,杭州人这种诗意地栖息,很可能不再只是一种简单的休闲方式。
目前,满觉陇村的满陇赏桂和梅家坞的采茶舞、灵隐村的灵隐香寺一起,同时申报杭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一旦申报成功,就意味着,呼朋唤友去满觉陇喝个茶谈个风月,一不留神,我们就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招牌。
桂香氤氲,随着茶水沁人心脾,也升腾出了积淀的历史。
其实,想象中正儿八经的申遗,离我们的日常生活并不遥远。
申报中消费习俗这一项很稀有
最大特点就是“活”的显现
满陇桂雨的申遗起于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工作。这项工作将在8月底前完成,并于12月底前建立普查档案和数据库。浙江省行政区域内凡具有历史、文化和科学价值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均属此次普查的范围,包括:民族语言(方言)、民间文学(口头文学)、传统戏剧、消费习俗等18个门类。
“满陇赏桂”的申报类别就是“消费习俗”。消费习俗包括服饰习俗、饮食习俗与禁忌、居住习俗与信仰、交通习俗等。
传统的生活方式能够通过身口相传延续到今天的非常少,因此目前已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大多数是民间文学、戏剧、技艺等,属于“消费习俗”这一项的屈指可数。以温岭的石桥头镇为例,作为非物质遗产文化的大户,它在普查中申报了100多项非遗项目,消费习俗一类也仅仅只有两项:穿衣打扮(服饰习俗)和造房上梁(居住习俗)。
相比万里长城、故宫、黄山这样的文化、自然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最大的特点是“活”的显现。对于它的传承来说,人就显得尤为重要。
这次申报杭州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满觉陇村细分了两个项目——“满陇赏桂”和“桂花加工”,推举了两位传承人,我们就先来看看这两位“大拿”吧。
唐家祖辈“种”出了桂花厅
沈家一年要做100多吨糖桂花
73岁的唐金奎住在满觉陇路94号,作为“满陇赏桂”的传承人,他的语气中有掩不住的骄傲。
公元1785年(乾隆49年),唐家祖辈亲手种下38株桂花树,占地一亩六分;后来,村民争相效仿在房前屋后种桂花。
若干年后,一位闽浙总督途经满觉陇时,看到唐家的桂花好,就向唐家祖辈借了一套八仙桌椅,和手下的官员在桂树下喝茶吟诗,形如华盖的桂树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茶室”。总督便形象地把这里称为“桂花厅”。唐家这一片桂树从此有了来头。如今,那张100多岁的八仙桌,唐金奎还珍藏着。
老唐开枝散叶,女儿、外孙都外出工作,儿子是村里的负责人。两老就守住这片桂花,碰到朋友来小坐,他总要拿出自制的糖桂花,“老朋友,不收钱。”
其实,满觉陇的桂花种植最早能追溯到明代,沙黄泥土,温和湿润,适合植桂。明朝的高濂就写下《满家弄看桂花》,瞧,当时满觉陇是读成“满家弄”的;到了清代,丁立诚写了《满觉陇担桂》,一座城市的心境,从口音变迁里也能看出两三分风月不同。谁知道,时间日日向后推移,坐在树下闲话家常的杭州人,又会以怎样的唇齿,软软地念叨这一片桂花地呢?
“桂花加工”的传承人叫沈启龙,今年74岁,家住满觉陇108号。
引路的村民面露难色:“你们是要去采访么?他们比较牛的,平时记者来得太多了,这家人的糖桂花根本不需要做广告了……”
看起来不起眼的桂花糖,居然这么牛气冲天?
沈老其实很乐呵,给我们说种桂门道,沈家祖辈觉得桂花香浓可以入口,头一个吃了螃蟹,开始加工挂花:“收获桂花后,要尽快腌制,才能长期储存;新鲜的桂花加入盐、梅卤、梅浆进行搅拌浸泡,几天后捞出桂花紧压,拣出掺杂在桂花中的杂质,再进行紧压,就可以包装成咸桂花;将咸桂花包进纱布进行漂洗、挤干,去掉盐分,拌入白砂糖,进行搅拌,烘干,就是糖桂花。”
“以前村里人人都做,现在只剩下三四家了,我们家规模最大,一年就要做出100多吨。现在家里雇了4个临时工,下半年更忙,估计要增加到12个,我就在边上做技术指导。收入?哈哈,那个是商业机密,我不好告诉你的。”
还有一种桂花糖,市面上是没有的,“把咸桂花漂洗、挤干去掉盐分,拌进绵糖,舂韧成型,切割成一颗颗的形状,就是最原汁原味的桂花糖,可惜做起来太麻烦,我家每年也只做一点点,送人”。
沈老的女儿女婿,如今已经接过了桂花加工这份家业。
粤式饮茶、春运,这些人间烟火
有专家认为都是“文化遗产”
桂花厅、糖桂花确实有来头,不过,每个秋天都要来一遭的赏桂,要成“遗产”,还是让很多老杭州有点纳闷:杭州人到满觉陇喝茶赏桂,就跟广州人饮早茶一样,是多么习以为常的吃吃喝喝,多么耳熟能详的生活方式,怎么也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
其实,广州人的喝茶就差点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去年3月,广州市第一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在广州文化信息网上公示。“广州饮茶习俗”与五羊传说、黄阁麒麟舞、广式家具工艺、沙湾飘色等36个项目榜上齐名。两个城市对付这些日常的消遣,竟也有惊人的相似态度。
一些广州市民疑惑:老广东饮茶延续了数百年,就像呼吸睡觉一样自然,怎么成了“遗产”?
中山大学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心朱钢博士给大家解惑时说,专家组在讨论“饮茶”习俗能否进入名录时,也有争议。从遗产的角度来看,饮茶习俗确实不具有“濒危性”;但是从国家和省建立非物质文化遗产生存状态体系来看,市级的名录要体现一定的地域性和民族性。
不只是饮茶,极具烟火气的画面很容易落入民俗专家的视野。今年2月,中山大学民俗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叶春生说:“广州火车站现在那么多人在等待回家,为什么大家这么辛苦、买票这么难、路上大雪封路,都要赶回家去过年?就是对农耕文明的一种眷恋。回家过年,这不是简单的一种亲情,我把它看做一种亲情、乡情、族情,这是一种年的情结,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的民俗行为,不管你怎样,我都要回去。政府可以拍下这种回家的场面,记录下这些人不畏风雪、不畏等待的心声,作为中国春节申报世界遗产的资料。 ”
申遗其实离我们挺近
生活里无数的细节
传承了历史的脉络
不过,广州的“饮茶”最终还是落选了,可能原因之一就在于并不“濒危”,相反,生命力太强悍了:广州人见面问句“饮咗茶没”(喝茶了吗),等于问候“吃了吗”;不仅饮茶,还要点心,一盅两件,优哉游哉;饮乐早茶,还要饮下午茶、夜茶;不仅填饱肚皮,还顺便八卦新闻、叙旧、谈生意……
相形下,杭州的满陇赏桂,已出现了不良状况:目前,一些农家房屋拆建、道路改造,使得桂花树正逐年减少;赏桂期间,树下设立茶座、搭建帐篷、遮盖了桂花树,严重影响了桂花树开花期的正常生长环境;而各方游客四面而至,赏桂空间局促,卫生整治难度加大了。
满觉陇有一个任重道远的5年保护计划,预计投资530万元。今年到2009年,将进行整体整治,保护珍贵树种,去芜存精;2010年,补种桂花树苗,增大绿化面积;2011年到2013年,补种、检查,全面符合生态环境的各项指标。同时,还要打造一条以桂花为特色的农家乐美食街,出版和桂花相关的书籍,建立满陇赏桂的纪念馆,组建专门的桂花观赏协会,创建桂花培育基地,进行分类种别,为后代的延续和研究提供数据和基础。
瞧,要留下满觉陇的这片桂花,得提升无数个细节。
其实,关于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方面,杭州人历来是很有想象力的。葱包桧儿,无非薄饼夹油条,很多人从小吃到大。如今,翠苑街道范大姐的葱包桧儿经过文化部门及浙江大学多位老师的评审,也成了西湖区非物质文化遗产,被区“非遗”名录登记在册。这让街道文化站的站长都大呼“想不到”。
非物质文化遗产,离我们的日常生活并不遥远。正是我们生活中这些富有质量的、活生生的细节,构成了历史传承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