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 张利昌

　　 从45岁到70岁，这段年华本来是品尝人生“果实”的季节。可对张国臣而言，这25年却是一段压抑、迷茫、失落甚至有些残酷的回忆：长期不能就业，无法领取养老金，不能享受相关的社会保险待遇，靠捡破烂度日……因为张国臣的档案丢了，从1983年到2008年的漫长日子里，他一直默默品尝着档案丢失的难言之痛。

　　 曾经提出“小厂志气大，小厂学大庆”口号的“红厂长”张国臣，如今只能靠回忆1983年前的光辉岁月来提升其做人的尊严。已经70岁的他，决心运用法律维护自己失去的25年。今天，我们要讲的就是这个丢失档案的“黑人”的故事——

　　 “在1983年前，我的人生没有‘失败’两个字，如今却过着‘活死人’的生活。”70岁的张国臣坐在没有窗户、长年不见阳光的不足10平方米的陋室里，脸上写满了忧郁和落寞。

　　 1950年，12岁的张国臣随身为革命家的父亲从河北移居北京生活。1958年，20岁的张国臣从中国人民解放军航空预备军官学校转业回到北京市西城区一个电影机器厂从事电工工作。一段时间后，曾经是长跑运动员的张国臣因为身体素质好，被上级调干到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分局实习。几个月后被派到新街口派出所工作。可没过多久，张国臣因为劳累患了肝炎，又被调到新街口街道办事处下属的集体企业——新街口电机修理厂工作，这一干就是20多年。

　　 电工出身的张国臣在电机修理厂工作得顺风顺水，从车间主任一直干到厂长。那个时候，张国臣组织的新产品开发工作得到同行和领导的好评，评优、参观、奖励、报道……张国臣成了“红人”，“当时我干劲十足，天不怕地不怕。”到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意气风发的张国臣又带领大伙成立晨霞百货商场，开始涉足百货业。之后，张国臣和同事决定去广东汕头为商场开业洽谈采购商品事宜。然而正是这次进货之旅，彻底改变了张国臣的一生。

　　 因为出差时花亏了2000多元以及汕头供货方的一块电子表，张国臣被上级停止工作。1983年6月，张国臣因为涉嫌贪污罪、投机倒把罪、受贿罪被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分局拘留。10月，新街口联社做出开除张国臣公职的决定，开除时间自张国臣被判决之日起计算。

　　 当张国臣兴致勃勃到街道办事处与电机修理厂找自己的档案时，却被告知“档案找不到了”。“当时感觉像被电击了一样，因为在那个时代，没有档案‘寸步难行’。”

　　 当张国臣刑满释放后，因为之前在电机器件行业的名气，一些同行和朋友找到他，希望他去担任副厂长职务。当时45岁仍在壮年的张国臣又激发起重新干一番事业的雄心。但当他兴致勃勃到街道办事处与电机修理厂找自己的档案时，却被告知“档案找不到了”。“当时感觉像被电击了一样，因为在那个时代，没有档案‘寸步难行’。”焦急的张国臣到处寻找，“找了几年，街道办负责档案的人都去世了，我的档案还是不知所踪”。

　　 那几年，张国臣不再是风光无限的企业家、技术能手，他跌落在人生的谷底。查找档案的日子越来越长，张国臣的希望也被磨得越来越少，“眼前一片黑暗”。由于没有生活来源，张国臣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工作。每天早出晚归，累得筋疲力尽，但所有单位都因为他没有档案而将他拒之门外。

　　 为填饱肚子，张国臣只能去打零工，每月拿着仅够糊口的钱，朝不保夕地度日。转眼二十来年过去了，张国臣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由于没有任何社会保险，张国臣有病也拖着不去医院看，“我的一口牙都是痛死的”。

　　 1998年，张国臣60岁。他发现周围邻居、朋友中与自己同龄的人，都通过养老保险和社会最低生活保障金安度晚年了。唯独自己，除了一身病外一无所有。他开始担忧自己的养老问题。当地劳动保障部门告诉他，无论是办理养老保险，还是最低生活保障，都需要用到人事档案。

　　 2000年，街道办事处通知张国臣要给他补办档案。已经62岁的张国臣通过人托人的原始办法，费尽周折地把自己念书、入团、入党、工作等经历的证明人都找到了。然而证明开齐后，不知什么原因，补办档案的事情又拖了下来。

　　 “3年的监狱生活是我人生的一个波折，但25年的档案丢失，却把我磨得家破人亡。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讨个说法。”

　　 2001年，张国臣终于办理了最低生活保障救济金的相关手续。但靠一个月400多元低保金他还是交不起房租，只能每天靠捡别人不要的烂菜、烂水果生活。最糟的是，在档案丢失的25年里，他尽管身在北京，却总有一种无根的感觉。眼看自己在世上的日子越来越少，生活中因为档案丢失而受到的挫折时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张国臣决心用法律维护自己失去的25年。

　　 2007年4月10日，张国臣把负责保管自己档案的街道办事处、新街工贸集团和新街口派出所告上了法庭。他提出30万元赔偿，同时要求新街口办事处与新街工贸集团为自己办理退休手续，“我也想生活得有尊严。”

　　 对于张国臣的起诉，街道办事处认为，张国臣因贪污罪判刑入狱后，他的人事档案由新街口街道组织人事部门移交给新街口派出所。根据国家政策的规定，张国臣在1998年达到退休年龄，应办理退休手续，享受退休待遇。但因为张国臣被判刑和开除公职，他已经失去了国家干部的身份和享受干部退休待遇的权利。

　　 新街工贸集团表示，张国臣属于街道办事处管理的国家干部，与电机修理厂不存在劳动关系，电机修理厂也没有保管过张国臣的档案。新街口派出所则表示张国臣的档案并没有丢失，现在新街口派出所，但档案转到派出所的时间不详。保存判刑人员的档案并不是派出所的法定义务。同时张国臣没有举证自己来派出所找过档案，也没有举证证明其档案丢失存在经济损失。

　　 经过一年的等待，2008年7月7日，张国臣老人领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份民事诉讼的胜诉判决书。法院经审理查明后认为：新街口街道办事处作为张国臣的用人单位，负有妥善保管张国臣档案以及及时告知张国臣档案转移情况的义务。新街口派出所作为张国臣档案的实际保管单位，应该及时告知张国臣档案的相关状况。张国臣被释放后曾多方查找档案未果，新街口办事处及新街口派出所未及时告知张国臣档案的下落，给其造成了损害，应该酌情给予赔偿。法院判决新街口街道办事处和新街口派出所赔偿张国臣人民币4万元。

　　 70岁的张国臣心绪难平：25年的“黑人”生活，4万元就能补偿？目前，新街口街道办事处不服一审判决，已经向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了上诉。而张国臣也提起了上诉：“3年的监狱生活是我人生的一个波折，但25年的档案丢失，却把我磨得家破人亡。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