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有一种民间艺术让我百听不厌,在悠扬的曲调和艺人们抑扬顿挫的说书声中,我仿佛身临其境,既享受民间艺术的韵味,又了解民间对于历史的演绎。
那时每户人家一般都有个喇叭,用来播放宁波北仑广播电台的节目。对于一个小男孩来说,新闻于己不大相干;越剧“咿咿呀呀”过于拖沓,惟有在晚饭前后播出的走书,,听过一次后,我就喜欢上这个节目。为了能专心致志不受打扰地听完每一场,我精心计划:若晚饭开得早于节目播出,我就以最快速度吃完饭;晚饭开得迟,我就先听完再吃饭,长此以往,父母逐渐默认我的做法。
刚开始只觉得走书好玩,有唱有说的,引人入胜,后来慢慢听出点门道:在一大本走书里,每一场引入正书的基本调不会改变,伴之以“的笃的笃”击板声,接下去便是富有宁波方言韵味的走书念白如“可怜忠臣杨家将,被奸臣所害……”说书过程中,艺人根据情节需要,模仿老少男女南腔北调、虫鸟鱼兽鸣叫嘶吼,唱书时艺人用各种曲调传达情绪。结束时所有艺人同声和唱。
广播里的走书虽好,但因为喇叭质量不过关,有时说书人的声音像被厚布盖住,我就搬来椅子,再放上凳子,人站上去敲喇叭,如果仍是老样子,我干脆侧身将耳朵贴住喇叭,让耳膜在阵阵按摩中走进走书的世界。一次,我以此高难度动作刚听完一场走书,正欲飞身下“马”,却与一双怒目不期而遇,啊!原来是爸爸!他用双手把我兜下,狠狠地教训我……以后该动作我很少去做,但一睹说书人风采,现场听看的欲望日渐强烈。
小学四年级转入五年级暑假的某一个下午,跟渔业队的男孩子玩耍时,从他们口中知晓:走书艺人将于今晚亲临渔业队网绳厂(渔业队最大的场地)现场演出,心里欢呼雀跃,为此我还送他们好几只“昂贵”的香烟壳。早早吃过晚饭后,我就去观察地形,网绳厂内已整得干干净净,前方搭一台子,临台正中位置已被渔业队的大人占满,小孩子能全面看听的位置——只有台子对面高高的网绳堆。我毫不犹豫地爬上去,那种刺鼻的麻绳味和既痒又痛的感觉至今仍记忆犹新。
天将黑时,在人们的翘首盼望中,一女二男三位艺人隆重登场。男艺人穿长袍,分别提二胡、扬琴;女艺人着旗袍,手里拿鼓板。和听众几句寒暄后,便以“的笃”开场,二胡、扬琴奏响走书基本调,女艺人清清嗓子,唱出“隋朝末年,天下混乱,有道是:乱世出英雄,该人就是秦琼秦叔宝……”声音洪亮穿过整个场地,直达窗外听书人的耳朵……这场走书讲的是秦琼最落魄时和程咬金、单雄信等一帮隋唐好汉的友谊。这是崇尚侠义的我最喜欢的一出。走书中讲到秦琼为朋友卖黄骠马那一段,说书人黯然神伤,一步三徘徊,最后咬碎钢牙,狠下决心……把秦琼既珍惜爱马又不惜为朋友牺牲一切的义士情怀表现得淋漓尽致。最后,在两位伴奏者的唱和声中,走书在悠然的基本调中结束,全场欢声雷动,三位艺人汗湿衣襟。
随着年龄的增大,求学、工作于异地,听到走书的机会极少,对走书逐渐淡忘。而今作为北仑大碶人,重回大碶工作,时时感受到大碶浓厚的文化氛围,于是儿时的记忆鲜活跳跃,开始重新认识童年心灵深处珍藏的民间艺术——蛟川走书,我想当天唱走书的女艺人很有可能是宁波著名走书艺人张亚琴,那场走书取自演义类长篇大书——《隋唐》。北仑原属于镇海,一百多年前由宁波镇海艺人谢阿树创造的蛟川走书在二十多年前亦流行于北仑,大碶、柴桥等文化名镇,致力于发展传统文化,常常邀请蛟川走书等民间传统艺术团体现场演出,蛟川走书在北仑拥有大量书迷。
欣闻镇海于2007年5月将蛟川走书申报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成功,这是良好开端,而遗产的继承与发扬光大要靠代代相传努力下去。我希望我们北仑也能以多种形式培养不同层次蛟川走书爱好者和走书传承人;在学校建立蛟川走书传承基地,让孩子们了解走书的艺术特色;为蛟川走书提供展示平台,在各级文艺活动中亮相,拓展走书的交流渠道;新农村文化的建设,能把蛟川走书等传统民俗文化的传承结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