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看到有关钟表的这么几句话,觉得挺有意思:“60年代在天上(看太阳高低),70年代在墙上(挂钟),80年代在手上(手表),90年代在腰上(传呼机)”,细细想来,还真有道理。恐怕很多人都想不到,上世纪70年代末,我家的“钟头”竟在江上——看航船来回确定时间。
每天早上7点,从东岗碶启程去宁波城里的航船就会准时经过屋后的小浃江上。只要一听到江面航船马达“哒哒哒……”声音,祖母就会对我说,“7点钟了,你听航船去宁波了。”待我们飞跑到江边时,望见天蓝色的航船已渐渐消失在视野中,被航船犁开的江面也渐已恢复原先的平静。下午4点耳边又传来“哒哒哒……”的声响,航船按时从宁波城里返回。就这样航船成为我们早晚报时的钟头。那时下午4点恰好是我姑姑去社办厂上班的时间。有天下午,快接近航船返回时间,祖母就叫我和弟弟去小浃江边察看:航船回来没有?她催得急,我们还未放下各自手中的竹杆,转身就飞似地往江边跑去。谁知经过屋后树林时,我手中竹杆一端顶在一棵大楝树上,另一端竟戳在右脸颊上,鲜血顿时顺着脸颊不停地流下来。弟弟满脸惊慌,不知所措……后来我的右脸颊上就留下道不浅的伤疤。当时那种锥心的剧痛感,我永远也忘不了。
看江上航船来回以确定时间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只是偶然触碰到脸颊上这道旧伤疤,我还是心有余悸。如果那时我家有钟表的话,恐怕我也无须受此皮肉之痛。
今年春节回老家过年,父亲仔细擦拭那台早已蒙上灰尘的“三五”牌座式闹钟,接着用力转了几下发条后,被我们一家人快要遗忘的闹钟又继续工作了。在小村寂静的白天与黑夜,我们又听到闹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以及它温婉有力的报时声。
那年由于“看航船”事件,父母决定购买台闹钟。没多久,常去上海出差的表哥为我们捎回一台“三五”牌闹钟。这台普通的座式“三五”牌闹钟被我们奉为宝物。每天早晨父母都会拿抹布轻轻擦去蒙于闹钟表面的灰尘,细细注视正走动着的指针,确认无误后,就会喜滋滋地把钟端放在橱柜上。然后嘱咐我们不要随便去碰它。随后他们就去忙生计了。待闹钟敲过6下,我和弟弟就起床、洗漱、吃早饭,然后背起书包准时去上学……在闹钟早晚精确的报时声中,我们的日常生活充实有序地进行着。物质匮乏的年月里,这台“三五”牌闹钟似乎成了我家唯一值钱又必不可少的家当。每每看着父母如此珍爱它,我们对它也越发敬佩和感激起来。那时它确实成了我们一家人生活起居的“功臣”。
如果经常外出的话,家里的钟就帮不上忙。父亲买回一块“上海牌”机械手表。这块普通的手表当时算稀罕物,也许是村里第一块手表的缘故,竟引发很多人的羡慕之情。至今父亲的手表也不知已换了几个?他近年买的那块手表也已静静地躺在抽屉角落里。现在父亲随身带的手机就是可以用来通话的“特殊钟表”!年初有天下班后,我去医院探望生病住院的祖母,正要告别祖母回去时,有意思的是,邻床那位85岁高龄的老太太居然从床头边摸出手机来,眯起眼细瞧一番手机屏幕,然后回头慢悠悠对我说,“6点多了,雨天黑得快,还是早回去好。”感激之余,当时心想,这老太太也与时俱进了。
上班途中我们常在车水马龙的路上望见广告牌似的钟;公交车上抬头就能瞧见的电子钟;还有路边高楼建筑尖顶上的钟;到单位后办公桌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图示……这些标示时间的器械,正以前所未有的密度显现在我们的生活当中。追昔抚今,令人不胜感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小小钟表记录着时代的变迁。如今,钟表已不再是一件计时工具,而成了一种彰显地位和个性的典型物品象征。恐怕曾用来计时的钟表,也要逐渐从生活必须品转变为柜子里供人欣赏的收藏品了。
钟表身份的变化,体现的正是社会的文明与进步。
走近钟表,静静倾听它清脆的“滴答滴答……”声,我们似乎看到了岁月从容前行的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