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走来一支迎亲队伍，吹着唢呐，抬着花轿。宁文武摄

　　在城市里，剩女是一个社会问题，各个电视台的相亲节目上，常常是十几个女生围着一个男人转。而在记者蹲点的山村，近200户人家，打光棍的男人常见，嫁不出去的女人为零。

　　当“空心村”成为一个不发达地区的普遍问题，女性的缺失也成为村庄中另一种失衡。

　　男人们出门打工怀揣的梦想不仅是赚钱，还有讨个老婆。女人们打工的梦想是赚钱，然后留在城市。村里老人说，村里的女性只会越来越少，过去还有一些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她们现在也进城给孙子辈当“保姆”去了。

　　从我们所住的村情况来看，女孩子长大了，基本上是两种流向：要么出去读书，要么出去打工。

　　成绩好的女孩能上大学，有朝一日能进城工作，甚至成为白领，而成绩不好的女孩，初中毕业了就会外出打工。

　　记者借宿的农家是个农家乐小老板，今年才28岁，曾经在城市打工10年，做过厨师、水电工，后来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又借了钱，把家里的老房改建成了包括四间包厢、三间住房在内的农家乐，小老板平时种种黑木耳、蔬菜瓜果，自己养鸡、养猪、养鱼，靠着祖辈留下来的梯田、老房和农活手艺养活自己。小伙子当了半年的农夫兼老板，在经济上，他算算账还能养活自己。然而最大的问题是，村里的土地再好也没法种出一个老婆来。

　　小伙子回顾自己的感情史：“出外打工十年，喜欢过我的女孩也有两三个，但当年还小，没什么感觉，也没人催着结婚，就耽误下来。但是要回家创业，这个找对象就是大问题了。”因为村里根本没有适龄的女性，不仅本村没有，附近的十里八村也没有适龄的姑娘。“成绩好的姑娘都到大城市当白领去了，以前读书不好的姑娘都在打工，反正没女孩子回来了。”

　　村里的一位老人告诉记者，“其实山里从来都是女孩子抢手，只有听说打光棍的。”

　　村里有一对光棍兄弟，43岁和38岁，兄弟两个的梦想就是能养活自己，学个技术。问他们结婚的时候，两个人都摇摇头，几乎已经不再期望。不过，有一次我们和弟弟在一桌吃饭，弟弟用很羡慕的口气说起以前他打工的江西农村，家里都是女人下田干活，男人串门聊天的，看来，女性虽然在欠发达地区不愁嫁，但社会地位依然不高，或许，这也是女性想要离开山里的一种深层次文化因素吧。

　　记者在村里呆了7天多，大姑娘一个没有看见，唯一见到的年轻美眉是一个两岁孩子的母亲，这名23岁的贵州姑娘小丽(化名)，现在在家当全职太太，2个月前把临街的房间改成了一个小超市，一边带孩子，一边当老板娘。

　　小丽的婚嫁过程也挺故事化的，“我18岁没考上大学，就跑到丽水的老乡这里一边打工，一边也是玩，后来认识了现在的老公，然后结了婚，有了孩子，就嫁过来了。”小丽说，有了孩子以后她没办法再当服务员，就和老公一起回老家，“我老公出去打工以前就是种木耳的，现在回家还能种种木耳。”

　　小丽说自己不会做农活，“口粮田都是公公婆婆在种。主要收入要靠老公种香菇”。小丽的打扮完全是城里的样子，时髦的雪纺裙，打底裤加高跟鞋。她说种香菇这种技术活，她学不了，在村里唯一赚钱的方式是开店，但是山村的消费能力低，她最大的顾客是儿子，有时候一天赚的钱都不够儿子的零食钱。

　　小丽讲得挺直白：“现在的女孩子很少有能做农活的，回到村里都没办法过日子，只能靠老公一个人。在城里不愁找不到工作，过两年孩子大了，我也要进城。”

　　叶飞，今年正好25岁，媳妇已经有着落了，女方是丽水农村的，只是婚礼还没办罢了。

　　在茶山村，像叶飞这样依然还留守在山村的年轻人已不多见。据乡里的干部说，把小家庭还安在山村的，叶飞可以说得上是唯一的一户。

　　出生在山村，讨了媳妇，依然留守在山里，很多人认为这样的人没出息。可事实未必如此，叶飞有辆车子，平时搞点运输，在乡里兼着一份司机的活，平时都跟爸妈住在一起，虽然收入一般，但至少开销不大。与叶飞认识后，我们发现他对城里的生活，网络上的流行语、热门事较为熟悉，很难把他与闭塞的山里人划上等号。

　　虽然媳妇还没过门，但叶飞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的了。叶飞说，对象也是农村的，嫁到山里来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目前老家房子还没安排好，暂时可能就打算在老房子里办了。叶飞的妈妈很和善，烧一手好菜，对于叶飞他们小夫妻能留在身边，言语中都表示着一种默许和开心。

　　留在山里，绝对因素是经济条件限制。年轻人是不甘寂寞的，而安宁的山村有着太多的寂寞。像叶飞这样的年轻夫妻，在山里算是“孤独”的，因为同样岁数的年轻人，几乎没有人会把家留在山里。

　　他说，山里的年轻人全部到城里去了，女孩子三分之二都嫁到了外地，就算嫁给本地人的，至少会选择离大城市近一点的地方安家；而男孩子娶妻，不论是娶外地还是本地的姑娘，因为经济条件不好，一直都很困难，就算结了婚，要不两夫妻常年在外打工，条件好的就在外面安了新家，只有到过年时才回来山里看看爹娘。

　　一场秋雨一场凉。在海拔700多米的景宁县大漈乡小佐村，10月未至，气温就已低至20℃。25岁的严梅芬仍旧早起替父母下地、做早饭、洗衣服。天凉了，她特地给3岁的小儿添了件衣服。

　　严梅芬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她每天的生活没有娱乐和消遣，儿子、父母以及这个清贫的家就是她的全部。国庆长假将至，她的心里泛起了涟漪：远在台州玉环打工的丈夫会不会回家呢？中秋小长假，丈夫特地从玉环转了3趟车回到深山中的小佐村，看望她和儿子。对严梅芬而言，一年中团聚的时光很短，但仍然很快乐。

　　刚结婚2年多的小夫妻在他人的世界中沉默着，却用手语生动在彼此的心里。

　　7岁那年，严梅芬到丽水市聋哑学校上学，8年求学，她认识了年长自己10岁的小伙子金春华，金春华来自景宁县葛山乡。两个年轻人从来没有听过对方的声音，相同的境遇很快把两颗心拉到了一起。

　　2009年，严梅芬和金春华顺利成家，为了补贴家用，金春华到玉环的模具工厂打工。每个月，他会从1000多元微薄的薪水中拿出几百元寄给妻儿。小夫妻的幸福生活也让村子里的所有人心生羡慕。

　　严梅芬2岁时因高烧未能及时治疗导致残疾，爱情的甜美让这个曾被命运捉弄的人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然而，严梅芬也不是全无烦恼。在小佐村，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外出务工，他们带着妻儿在县城过着朴素却幸福的生活。严梅芬夫妇一年当中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要不是身患残疾，她也想带着孩子到丈夫的身边和他打拼属于他们自己的一片天地。

　　在竹垟后排岭村，41岁的练神旺最近没事就偷着乐，身上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喜悦。他刚刚得到消息，自己的老婆已经怀孕，他马上就要“升级”做爸爸了。

　　放在以前，别说拥有自己的小孩子，连娶到老婆，练神旺都不敢想。“我能够有一个小家庭，多亏了村里、乡里的热心红娘。”练神旺说，他和妻子从心底里感激这些热心人。每过一段时间，他就要带一些山里的特产，或是水果点心到红娘曾月香、郑丽芬家里坐坐。

　　练神旺和畲乡的其他男青年一样，常年居住在山上，家境贫困，因为与外界接触不多，见到陌生人有些腼腆害羞。随着本村和附近村子远嫁、以及外出打工的年轻女性越来越多，他的婚事也就耽误了。

　　在竹垟，像练神旺这样的大龄未婚男青年“娶妻难”是比较普遍的现象。2009年，当地政府将散落在各村的热心红娘联合起来，组织起了“红娘协会”。协会对全乡150多名35周岁以上未婚大龄青年进行走访，建立档案，想方设法为他们找寻“另一半”，曾月香和郑丽芬就是热心红娘中的两位。

　　两位红娘在对男女双方的身体健康状况、脾气性格、经济条件配对后，如果觉得般配，就会经常邀请他俩一起打麻将、吃饭、聊天。一来二去，成就一桩姻缘。

　　今年“三月三”，练神旺和妻子喜结连理。为了鼓励大龄青年解决“个人问题”，乡里不仅给新人封了红包，还送了一台21寸的彩电。像练神旺这样收到“贺礼”的新人，今年一共有8对。

　　一般认为，女教师，特别是年轻貌美的女教师是不愁嫁的。不过，在我们蹲点的虹桥村小学，年轻貌美的女教师们居然也愁嫁。

　　24岁的戚薇(化名)从师范专业毕业后就来到长虹乡工作，至今四年，已经成为了乡里的教学骨干。不过，当聊到个人问题，她无奈地表示，大家都开玩笑说，让她干脆去上《非诚勿扰》得了。原来，村里自己的同龄人都外出打工了，少数几个留在本村的结婚都比较早，她的个人问题早成大家关注的“大问题”。

　　大学学历，收入不错，女教师，这条件相当诱人，虽然也有人给戚薇介绍过相亲对象，比如已经发财致富的年轻人，或者附近乡镇医院里的医务工作者。不过，见过面后，戚薇总是觉得和对方“没有什么共同爱好和话题，谈不到一块去”，而且有些人也不并在村里生活。因此，她特别期待周末，可以去县城里，和一些同学、朋友聚聚，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对象。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我们听说，长虹乡里，其他学校有位年轻老师甚至专门在开化县城里租了房子，就是为了周末过去住两天，认识一些人，开拓下视野。

　　村里的各种资源，对于现在的80后，比起城市哪怕是县城来说也差太多了。就像我们了解到的，有的老师，当小孩长大后，为了能让孩子在县里享受好一点的教育资源，努力想考到县里。婚恋问题，并不仅仅是找不到对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