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澍建筑师、中国美院建筑艺术学院院长,荣获2012年普利兹克建筑奖,是中国获此殊荣的第一人,也是最年轻获奖者之一。
作品主要包括宁波历史博物馆、宁波美术馆、上海世博会宁波滕头案、中国美院象山校区、杭州南宋御街博物馆、五散房、钱江时代、金华瓷屋茶室等。梁臻尹炳炎/摄
浙江在线03月09日讯 王澍在美院的咖啡厅一坐,很难看出来他刚捧了一个“建筑界诺贝尔奖”——普利兹克奖回来。
他是低调的,充满自信的,优雅的。这几个形容词统一在他身上,就像他的建筑一样,简单又复杂,富有矛盾的魅力。
获奖消息传来时,王澍在美国讲学,前两天才回到杭州,他刚倒过来时差,就接受了记者的专访。
王澍说他演讲从不打草稿,张口就来,正如采访时的侃侃而谈、妙语连珠。
与其说他是建筑师,不如说是哲学家,而他则自称文人,建筑是他的情趣,在回收材料手工打造的“业余建筑”里,用智慧超越冲突,用情趣品味文化和自然。
普利兹克奖,是对中国现代建筑的承认
记者(以下简称记):普利兹克奖颁发给您,有什么样的意义?
王澍(以下简称王):这个奖是发给中国的,首先是对中国现代建筑的一种承认。
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我曾说,中国没有现代建筑,没有建筑师,没有建筑学。现在终于有了。但不止如此。我们对现代和传统的冲突、对材料和地方工艺的继承和消化、对生态和可持续性发展等等问题的探讨,是超越国界的。
这也是全世界的青年建筑师们,在用小规模的实验进行探索的问题,但做到大规模建筑中,并且做到和经典建筑比肩的质量,是很罕见的。
这是普利兹克奖第一次发给欧美文化圈以外的人。有个非洲建筑师给我发贺信说,这是颁给世界的建筑奖。它可能带给亚非文化一种登台说话的趋势。
记:日本建筑师也获过这个奖,他们是属于欧美文化圈的吗?
王:他们也被纳入欧美文化圈。前几天我在美国演讲,一个日本的女建筑师对我说:“你的作品让我明显感觉到是中国的建筑,日本的建筑师需要反省了,因为他们开始迷失。”
其实,日本的现代建筑曾经带有很鲜明的日本特征,也曾经是罩在中国建筑师头上的一团乌云。中国建筑师一搞创新,往往都被说像是日本建筑师探索过的东西。现在终于能区别出来了。
不出国求学,因为中国有3000年的古老建筑
记:您所有作品都在中国完成,在您探索中国现代建筑的过程中,西方建筑有什么影响?
王:建筑学的核心都是西方的,所以当年有许多人出国,但我没去,因为我觉得在中国学建筑挺好,3000年古老的建筑没有断层,可以在自己的文化里寻找深厚、开阔的气息。
有人评价我的象山校园,“一根线拉得比沈周还长(注:沈周是中国明代书画家)。”1990年,我做出第一个独立的作品——海宁少年宫,后来还做了美院的大礼堂改造。作品还没做完,80%的人表示不理解。但看到实物,他们理解了。
那时我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出国,那肯定是去讲学或者办展览,而不是求学。这话应验了。
记:那么您的建筑核心是不是就是中国的呢?
王:不能这样说。2001年,中国新一代建筑师第一次去德国办展览。当时有一个德国建筑师跟我说,没想到中国青年建筑师的水平,已经和欧洲设计师相当。其次,他觉得我的作品很明显和中国园林有关,但却是一种很抽象的表达,并且很放松。这种放松的状态,是日本建筑师做不出来的。但最后,他说,尽管我们做的那么好,但核心的原型都不是中国的,而是欧洲的。
我现在的作品,带有很强的中国色彩,但不是简单地对传统的参照。
手工建造,是西方人眼里最贵的建筑
记:您的作品利用回收材料,并且需要大量手工建造,这是否也是特别震惊西方的地方?
王:对。手工是机器无法替代的。在我的建筑里,传统工匠让那些被丢弃的材料恢复尊严。但西方人已经负担不起,他们已经越过了这个阶段,想回头也不行了。
当中国的手工劳动成本提高,它也将退场。所以我是在“提前抢救”,让传统的手工艺和现代施工技术并存。宁波历史博物馆、美院象山校区都是这样的大规模实验。我们是用了相对低廉的方式建造,但在西方人眼里,这是全世界最贵、最离谱的方式。
记:听说美院的学生也要学做工匠?
王:是的。我们不用国内的标准教科书,所有课程都是重新拟定的。例如,做木工、砌砖头、夯土、焊金属、学书法……这都是国内其他建筑院校没有的。
其实如果不是呆在美院,很多事情就做不下来。我们做的,无论是建筑还是教育,都是没有任何既定道路的全新实验。
我的建筑,一定和生活相关联
记:您的工作室叫“业余建筑工作室”,可以简单描述一下这个理念吗?
王:我是个文人,做建筑是我的情趣。我常说要做“业余建筑”,而“职业建筑”就是把一个项目当活儿来做。所以我不说“建筑”,只说“房子”,房子就是业余的建筑。注重手工,而不是机械。真正好的建筑就像植物,长在属于它的土地上。
我的建筑一定是和生活关联的,当摄影师来拍,我会要求人在里面,不怕挡镜头。它像生活本身一样复杂、深厚,不是表面看的那么简单。孔子叫我们“日日新”,我的建筑可以迫使人们尝试新的生活方式,学会用它,寻找各种可能。
记:假如您不当建筑师,会做什么?
王:我的兴趣很宽泛。我可以当书法家,对中国画的研究也挺深入,可以做画评,也可以写散文和诗歌。
王澍告诉你
为什么南宋御街那么窄
为什么象山校区窗户小
为什么钱江时代阳台怪
王澍在杭州的代表作,颇有争议。
美院象山校园一期完工时,有杭州的业内人评说:“这是杭州最难看的建筑。”但美院却坚持用王澍的方案,因为它“符合江南山水的气息”。但直到现在,还有教师抱怨:楼挨得太紧,教室窗户太小,光线太暗。
“走廊那么宽,屋檐下那么美丽,教学楼外那棵树下设计了专门的场地,为什么不可以在那里上课呢?”王澍说,“我设计象山校园的时候,希望它可以对教育的观念、上课的方式有某种影响,至少提供很多可能性。当我看到屋檐下设计的板凳上,真有人躺着睡觉,就很高兴,这就像虚构的小说变成生活中的真实一样,很动人。”
这也是王澍理想中的城市生活方式。“我们虽然在做校园,却暗含了城市规划的实验,要能容纳大量人口,高密度地建造,然后给自然留出空间。钱江时代也是如此,阳台上能种小树,但是楼和楼的侧间距几乎是国家规范允许的最小间距。”
所以,当全中国的道路改造都在拓宽的时候,唯有南宋御街被改窄了。在王澍看来,动辄20米宽的道路,那是郊区,不是城市。
“西湖大道那么宽,每次还没过马路,已经变红灯了。在城市,需要体会这种步行浏览的感觉,超过12米的街道就已经不是那个感觉了。城市生活是复杂而有味道的,所以粗放地拆迁、拓宽、建高楼,虽然很简便,却不对。”
王澍常开一个玩笑:杭州的西湖,加上苏州的城市,就是最理想的城市状态。“苏州现在还保留着地毯一样美丽的城市状态,没有很多高楼,和自然的东西交融在一起。假如杭州的建筑平均8层,那么也要以一种密度很高的方式建造。不像现在那么奢侈,几栋楼中间带个大花园。”
像地毯一样美丽的城市,走在狭窄的街道上,漫步到湖边,感受自然的空间,这就是王澍心中理想的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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