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近200万元的债务，这个年关，对任老板来说，注定是道坎。
夜深人静，办了12年制笔厂的任宝国快挺不住了，他只想踏踏实实睡个安稳觉，可惜喝酒催眠的方法已失效，即使把自己快灌醉了，脑袋也是清醒得很。
他想过跟镇上有的老板一样跑路，甚至想到过自杀……现在最最让他烦心的，是年关将近，那近200万元的债务——这个年关，对他来说，注定了是道坎。
最风光的时候厂里有50多号工人
“一直想找你们说说，又不敢。吐吐苦水，说出来，会舒服点。”上月月底的一天，任宝国打进快报热线时说。
上月27日，宁波气温降至零下，绵绵阴雨更添湿冷。我找到任宝国，是在余姚临山镇一家800平方米的制笔厂里，只点了一盏灯，灯下的他面色憔悴，穿着件深色工装、戴着袖套，手上满是油渍，乌黑乌黑的，他刚从车床上下来。
还没到下班的点，厂里却只剩下老板他一个人了。他解释，年底了单子已做得差不多，让工人多休息休息。
任宝国的工厂在临山镇临城村，外人眼里的任老板，办厂勤俭，不赌不嫖，这些年应该赚了不少钱。
只有他自己知道日子难熬。
余姚临山镇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涉足制笔产业，在全国也算起步较早的地区，极盛时期小小一个镇上制笔厂有300多家，相关配件作坊更是星罗棋布。如今拨打临山镇政府的电话，彩铃中仍是有关“制笔王国”的推介。
“当年义乌人来临山拿货，一叠一叠的现金背过来，再送时髦的收音机、正宗的金华火腿给我爸，先付款抢着让我们供货。我爸当时是村干部，村里办了家文具配件厂。”
2000年，任宝国借了10万块钱，买来一台机器，请了10个工人，一夜间也做起了笔厂老板。最风光的时候，他的工厂有50多号工人。
“那时就像做梦一样，记不清每年能赚多少钱，只是每天不停地开工，外贸公司不停催货，整车整车圆珠笔运去宁波，外贸公司贴上牌子，上船送到美国。”
那几年，圆珠笔的利润在25%-40%，几乎所有制笔厂的老板都在挣钱。赚到钱的任宝国，花90万元盖了幢三层半的小别墅，豪华装修。
仅仅归还利息就已还了300万元
好景不长，2008年任宝国出口美国的2000万支圆珠笔大单泡汤。而此前他为此添置设备、请的工人，以及为了美国人来验厂时能够好看一些，特意买了辆轿车——所有这些投资一共花去50万元，都是他向人借的，月利2%，即每月利息1万元，随后又涨到3分利，每月利息1.5万元。
原本以为有订单支撑，半年就能还清这些债务，谁知道却成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窟窿。
这几年为了能让厂里继续生产，任宝国最高借过7分利，最夸张的时候借2万，3毛的利，每月利息就有6000元。
至今，任宝国光仅仅归还利息就已还了300万元，现在还欠下将近200万元，这其中有一半借的是高利贷。
“集体产权的厂房无法向银行抵押贷款。需要周转资金的时候，小企业只好向他们借钱。”任宝国后悔借高利贷，却又无奈。
同行们也在苦苦挣扎，有的靠变卖家产筹集资金，奋力一搏。为了能够绝处逢生，任宝国也转产做过环保杯、计算器等产品，但都以失败告终。
“当初在厂门口贴张招聘广告，就会有人上门来问，老板，要不要人？现在招工越来越难，有些工人知道你急着赶货，就漫天要价，用请病假这种‘技术性’手段要求涨工资。产品做不合格说他几句，第二天就不来上班了。”
“还有就是利润越来越薄，剩下的厂家相互拼价格，一支出厂价0.54元的圆珠笔能降到0.34元，把原来20%的利润降到了5%。甚至有外商在你厂里谈单子，隔壁厂就会上门或者堵在半路上，拿着样品说，他们也能做，价格更便宜。”任宝国感叹今时已不同往日，材料费、工资上涨，镇上企业已倒闭一大批。
近几年，临山镇的制笔厂已从300多家减少到了50多家，临山制笔商会秘书长奕志祥说，2012年又有两个老板跑路，都是因为资金周转困难。他认为缺少管理人才是这些企业越做越小的主要原因。
1月底再不还钱房子就是人家的了
上月月底，按月还利息的任宝国实在没钱，只好把自家房子抵押给了债主，“1月底再不还，房子就是他们的了。”
任宝国说，他也想过像其他老板那样跑路，但想到还有三个老人、妻儿需要照顾，放心不下。
“老婆原来是厂里最漂亮的姑娘，嫁给我反倒吃了这么多苦头。以前太忙，过年也不准备年货，现在家里困难，老婆里面穿的是儿子换下来的校服，想想真是对不起她。”
任宝国说，手头再紧今年也要想法给老婆买件衣服。
为人父母总想给子女提供最好的条件，在厂子景气时，任宝国让儿子去上2万元一年的私立高中，而现在23岁的儿子已经在杭州打工3年，挣钱贴补家用。
任宝国觉得对不住儿子，本来年底应该说说儿子找对象的事情，这下结婚的钱也没了。
“昨天我打电话给儿子，一直沉默的他临了问了我一句，‘房子卖了，我是不是过年也不用回家了？’”
任宝国说，当时他真是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任宝国也试着跟放贷人商量过，却没有任何回旋余地。“我也知道做那种生意的人是不会讲情面的，他们吃进去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
现在已是年底，任宝国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他开始整夜整夜失眠。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任宝国说，“有些都是跟亲戚朋友借的，我不想跑路，被人戳脊梁骨。”
任宝国也天真地想过，能有位好心的老板把他所有的债务还清，买下他的工厂，他愿意做牛做马来偿还，不管干5年、10年，不要一分钱。
“这样我至少心安了。”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当事人为化名)
来源：都市快报 记者 韩宇挺 文/摄
- 温州老板误将20万元转入别人账户 对方收款后如数归还
- 废品店添置设备免费为大家服务 店老板结对贫困学子
- 派无证工人装热水器 宁波电器行老板赔了26万
- 亿万富豪舍身救落水员工，不止让人感动
- 身家过亿老板为救员工溺水身亡 市民自发摆上白菊花
看浙江新闻，关注浙江在线微信
凡注有"浙江在线"或电头为"浙江在线"的稿件，均为浙江在线独家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或镜像；授权转载必须注明来源为"浙江在线"，并保留"浙江在线"的电头。
